咨询师继续讲述:“我当时吓了一跳,认为他在开玩笑,不过他的表情可不像。我想安稳他的情绪,就说:‘那好吧,不过你得先跟我谈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总算是坐下了,说:‘详细情况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到了现场就立刻会明白了。我很认真地再告诉你一遍,今晚肯定有人被杀,我现在来找你,那边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危险,你懂了吗?’”
艾西听懂了。谁都能听懂这段话,但是谁也不理解这段话的真实含义。
“我知道他很认真,可不知道该怎么办,咨询手册里没有写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走。所以,我便提议说,这事是不是找警方来处理更好一点呢?艾总,你猜他说什么?”
“猜不着……”
“他说:‘如果我能找警察,还用你们干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可以告诉你,来你们这儿之前,我刚给警察局打了电话。接线员小姐告诉我,如果不说清楚出事的地点和事件内容,他们不会出警的。而且,她还好心地告诉我,你们中心就在不远处,我应该到这儿来看看。’”
……
呃,接线员小姐是拿你当病人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也怪不着谁。想想看,心理咨询中心来了客户,动不动就说杀人,谁都会拿他当精神错乱的病人吧?
到底是真是假,艾西也举棋不定,只好让咨询师继续讲下去。
“我怀疑他是不是有妄想症,想判断出这状况存在多久了,就问他是怎么知道杀人事件的,凶手杀人的理由是什么。这些话最终惹恼了他。他开始嘲笑我的无能,骂骂咧咧的,显然失去了耐心。他让我把管事的叫来,却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就冲过来把我从椅子上抓起来,用一把刀顶着。后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
反社会人格障碍加妄想症吗?有可能。艾西坐在椅子上,手指捻动着下巴。
如果咨询师说的是真话,那么整个事件还真是挺蹊跷的。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制伏劫持者时说的那段话,有点信口胡诌的意思,但也可能多少切入了重点。
他对劫持者产生了好奇,很想亲自接治一下,不过人还在警察那儿扣着吧,回头再说,也不急。
他打算安慰一下咨询师,因为对方的做法没什么错,人在自身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难免作出不理智的举动来,这无可厚非。他想告诉他这事就过去了,好好干,前途无量之类的废话。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话说出来,“零零——”,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艾西不是什么大老板,电话当然也要亲自接听,何况来电显示是古德曼律师的手机号码。他点点头,示意咨询师没事了,可以离开了,随后抓起了听筒。
“哟,我的好人先生,电话来得正好。您不给我打,我还要给您打呢。”艾西兴冲冲地说着瞎话。
“是啊,是啊。”电话那头的古德曼也很高兴,至少听起来是这样,“小艾呀,怎么样,昨天大出风头吧?我老婆在电视上都看到啦。普及预防犯罪的知识!有一套,你小子有一套!”
“哪里哪里,还不是多亏了您的提携。嘿嘿。”
律师老奸巨猾,艾西精于算计,俩人兴高采烈地兜着圈子,谁都绝口不提麦涛的事。
不过这电话毕竟是古德曼打来的,他多少处在了下风。绕了一会儿,他旁敲侧击地假装顺便问道:“哎,小艾呀,昨晚你可曾注意过一个人吗,和你同样坐在嘉宾席的?”
这时候,装傻是不好使的,越是装傻就越暴露,所以艾西挺干脆地回答:
“嗯,是啊,我注意到了,那人叫麦涛。”
“你没和他聊几句?”
“我纳闷是不是重名来的,搭讪了几句,对方极不友善,也就没好深谈。对了,古德曼律师,此麦涛就是彼麦涛吗?”
这一军将到了要害,古德曼咯噔一下止住了笑,末了他也只能承认,此麦涛正是彼麦涛。
“哦,那老哥你需不需要我帮你调查些什么呢?”
“哦,没有没有,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什么他妈叫随意啊?艾西心里骂了一句,嘴上皮笑肉不笑的,“老哥你要有心让我调查,我还是可以试着接触他的,有什么事包在我身上了。”
艾西很清楚,古德曼显然想让自己帮忙,所以才有了昨晚的事情。可他尚未察觉自己已经被卖了,更不敢找麦涛对质,所以艾西可谓有恃无恐。
玩呗,他想,无伤大雅地玩一玩呗。
古德曼见他肯帮忙,自然话也说得明确了一些。他希望艾西和麦涛成为朋友,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做,他可没说。
他没说,艾西自然也不问。俩人哼哈一阵,挂上了电话。
这边电话刚完,来不及再吃上一口饭,秘书就带着记者走进了办公室。
原来,今天早上那具女孩尸体一经发现,媒体便立即竖起了鼻子,嗅到了绝好的新闻热点。不过,一拥而上堵在警察局门口是没什么好处的。大家都得到同一手资料,同时曝光,这就等于人人都咬了一口肉,可谁也没咬到最大的那一口。
于是,有些灵光的媒体人就想到了从社会上挖掘相关素材。艾西昨天下午制伏劫持者,晚上上了电视节目,又正好是心理专业人士,当然是很好的采访对象。
于是,有些关系不错的媒体便来登门拜访。
对于上午的女尸,艾西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看过新闻,自然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话筒送到了嘴边,他无论如何也要说点什么,最好还是来点爆炸性言论。
首先,他向媒体坦言,自己并不了解早上的案子,也不了解三年前相关的案子。不了解,所以不能放言去胡说八道。这种负责任的态度固然不错,但也让媒体有些失望。
可艾西话锋一转,顾左右而言他道:“坦白地讲,我发现管理者们受到的训练,只是如何管好财政、后勤,让人们履行工作职责,以及如何给病人提供足够的照顾。这些管理者意识不到给人们提供一个完善的公众环境。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在商言商,商人们关注的是钱,就像老师关心的是教育,医院关心的是治病,警察关心的是抓犯人一样。这些举措往往都是一种事后的弥补,而不能在问题出现之前就进行必要的调整。仅就这一段时间来说,从昨天到今天,我知道的暴力犯罪就有两起了。暴力犯罪呈逐渐升级的趋势,可人们的防范手段其实陈旧又落后。人们不足以保护自己,警察又没有那么多力量去保护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个该怎么办就是重点。艾西非常敏感,他立刻意识到了巨大的商机,绝不能让它滑过自己的手心。
昨天的劫持事件纯属意外,却让他形成了一个念头。昨晚的节目算是理清了思路,而今天的采访便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于是艾西抖出了包袱:“该怎么办,其实很简单。作为一家心理咨询机构,我和这里的全体同仁一起,是肩负着社会责任感的。这就意味着,我和我的同事们将承接起向民众普及和宣传暴力犯罪预防知识的担子来。同时,我们也欢迎社会各界人士和机构与我们合作……”
一番话说得清脆又漂亮,宛如你的眼前有一块巨石,你想推它,然后你就去推它。虽然它很沉,你力量有限,只能艰难地移动,但事后会有更多的人和你一起推。他们使多大的劲无关紧要,你只需要让人们看到,从始至终你都在推就ok了。
至于你是真的在推,还是在人多后只把两手放在上面装作在推,这就无所谓了。关键是,你让人们看到,你是第一个在推石头的人。
媒体对这一番言论颇感满意,至少不能算是无功而返。他们非常欣赏艾西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心态,他总能说出点什么来,这就是保证长期合作最重要的契机。
媒体走后,艾西可不清闲。牛皮吹出去了,一点不干可不行,多少也要做做样子。于是,他随即召开了董事会。他现在可是王者风范,一言九鼎,能来的都来了。开完董事会,事情基本敲定了。接着,他又去和各部门的负责人讨论具体的执行计划,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晚上才精疲力竭地靠在沙发里,连家都懒得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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