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自从上月开始,平州骨科医院突然空降了一位从首都医科大请来的康复专家,又那么凑巧让白辉排上了康复日程。心思缜密如白翎,也不是对此没有怀疑的。
她面带愠色地坐下了,周朗夜倒很开门见山,说,“我想和你谈谈白辉的面部疤痕修复。”
白翎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劳周总费心,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两周以后白辉就将进行一次静密缝合手术,后续再辅助进行二到三个疗程的激光治疗,如果术后效果良好,基本能够达到与正常皮肤无异的状态。
白翎的拒绝大概在周朗夜意料之中,他不为所动地继续道,“白医生,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是为了白辉好,你也不要意气用事,至少先听完我的方案。”
周朗夜是有备而来的,并且做足了功课。专家和设备他都从日本请来了,签证待遇也已全部谈妥。为了不让白辉起疑,他买下了本地一间规模最大的整形医院,让日本医生及其团队在那里工作直至白辉痊愈。
白翎看似淡定地听着,心绪却复杂起来。周朗夜是谈判的高手,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一个堪称完美的治疗方案摆在白翎面前,她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周朗夜有条不紊地分析利弊,一点没有流露出勉强白翎的意思。好像他前前后后大费周折安排的这一切,如果白翎拒绝了,他也不惜从头来过。
白翎听后沉默少倾,继而说,“周总,没有白吃的午餐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周朗夜还没回应,她又忽然补道,“你和白辉没有可能了。我也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周朗夜脸上好像出现了一点不明显的面临某种困境的神情,转瞬即逝,白翎看得不真切。
“白辉还年轻,事业也大有可能。应该让他先恢复身体,才谈得上以后的发展。”周朗夜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就算是我的道歉。”
以他如今的身份,说出“道歉”这两个字,的确像是有点屈尊的意味。
然而白翎眼里的戒备没有卸下。
周朗夜揉了揉眉心,又说,“如果由我出面,他或许不会接受。但是从你这里说服他,找一些能够绕开我的理由,应该不会让他起疑。”
白翎思考良久,最后对周朗夜说,“我会尝试让他接受这个方案,但是不管白辉有没有从中受益,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周朗夜设想过自己后面的路会很难走。
因为是无法计划的,不像他此前执行的任何一个决策,所以只能如履薄冰地走一步看一步。
在他借看病之名见过白翎以后,他也联系过白辉一次,就以手机找到了想要归还的由头。尽管白辉没有更换手机号码,可是这条回复却让周朗夜牵肠挂肚了一整天,足足等了20个小时,直到隔天中午他才收到白辉发来的短短三字:不必了。
在周朗夜的印象里,除非是白辉在片场拍戏,过去他发去的信息总会在几分钟内就有回应。
他没有尝过被白辉忽视的滋味,尽管心里清楚比起自己做过的一切,这条迟到的回复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当他那天上午无数次地摁亮手机屏幕去查看微信收件箱时,似乎终于体会到了一点白辉曾经的心境。
周朗夜留在公司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因为不想独自回家面对一栋空荡荡的宅子。
他买回了白辉出演过的所有电影放在家里,几乎每晚必看,否则就很难入睡。
曾经他对白辉有诸多限制:吻戏不准拍,亲密镜头不能过界,距离平州太远的取景地点不许去,拍摄时间最长不能超过一个半月......
总之周朗夜就像是白辉事业路上的最大绊脚石。也正是因为他的横加干涉,导致白辉在斩获最佳新人奖后没能挑到足够多的好剧本,后期也得罪了不少圈中的大腕。
如今他对着那区区七八部电影,翻来覆去地重放,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终于在周末这天傍晚,他又一次看到电影《破晓》点映时的采访片段,当白辉被问及喜欢什么食物时,屏幕上那个十九岁的少年想了想,继而微笑着说,“糯米鸡和白灼虾,如果有人帮我剥虾就更好了。”
场内响起一片善意而宠溺的笑声,而白辉站在聚光灯下,笑得温和又清傲。
这两道菜恰好都是周氏名下一间酒店里的主厨拿手菜,那时的白辉才刚搬来半山别墅不久,还处在对周朗夜毫无理智的迷恋期。爱一个的心情是掩藏不住的,这次的采访里白辉不经意地透露了一些只有周朗夜才能读懂的信息。
周朗夜把这段只有两分半钟的采访回放了几次,摁下暂停键,对着屏幕上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出神良久,终于按捺不住,掏出手机打给餐厅,让他们立刻准备几道白辉喜欢的菜式,其中就包括糯米鸡和白灼虾。
他带上那部已经修好屏幕的手机出了门,亲自开车去酒店取菜,又绕道去了一趟已经被周氏收购的世尊百货。
周朗夜的车快到店门口时,一个别着经理名牌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外面,他见着周朗夜驾车驶近,一路小跑至车边把一个包装奢华的盒子交给了周朗夜——那是diptyque新年限量款的日历香水礼盒。
周朗夜把礼盒连同酒店的保温袋一起堆在副驾,朝着白辉租住的那个小区开去。
这是靠近平州护城河边的一个中档社区,修建于十几年前。对于寻常的二十几岁年轻人来说或许不差,但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白辉而言,实在太过简陋了。
当周朗夜在几周前听说白辉从白翎那里搬走并在这里落脚时,甚至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小区的保安形同虚设,尤其在眼见周朗夜开着一辆奔驰s级轿车后,只随手登记了一下他的车牌,立刻就抬杆放行。
周朗夜第一次进入这里,来的路上他揣着想见白辉的冲动,车也开得很快。现在进入小区内部,他反倒忐忑起来,慢慢开到a座2号楼的楼下,靠着花坛边停住了。
掏出手机又犹豫良久,也不知该不该给白辉打这通电话;抑或是他不敢去想,如果电话被拒接以后,他是否就要识趣地打道回府,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
周朗夜最终决定在拨号之前先抽一支烟,于是下了车,手里拿着烟盒和打火机。
香烟还没从盒中抽出来,远远走过来两道正在聊天的人影。
穿着粽色摇粒绒外套的是白辉,他戴了口罩,说话声音很轻,由于相隔得远了周朗夜听不分明。
旁边的那个男人是梁青野,看起来情绪要比白辉高涨得多。白辉两手揣在兜里什么也没拿,梁青野却提着一个挺大的蛋糕盒子,不知是要庆祝什么。
先看见周朗夜的人是梁青野,然后白辉也看见了他。
周朗夜盯着几步开外的白辉,一面把烟盒放回了大衣口袋。
梁青野往前走了两步,扬声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继而被白辉拉住了。
小区里一字排开的路灯照得四下亮堂,周朗夜两个月没见白辉了,视线根本移不开,大脑一时也没运转起来。
白辉一只手稳住了梁青野的一条胳膊,以一种略带警惕的眼神看着周朗夜,并没有主动开口。
周朗夜好像忽然回过神来,转身从车里提出一大一小两个袋子,说,“我...带了几道你喜欢的菜。还有、手机修好了。”
说着,他把两个袋子拢到一只手里,余出一只手从大衣内袋掏出了手机。
梁青野终于忍不住了,又担心白辉正在康复中的手,故而不敢用力挣脱,沉声说,“小白,你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