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凌晨两点醒转过来,周朗夜就躺在身旁,单独盖了一床被子,睡得很沉。
卧室的窗帘是双层的,厚重遮光。白辉睁着眼,注视着男人的侧脸,直到视力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能够依稀辨出周朗夜左眼下方的那颗泪痣。
周朗夜整张脸都是俊逸无暇的,唯独这颗痣坠落在一个不算恰如其分的地方,平添了一种哀伤欲泪的风情。仿佛这个男人不管如何冷峻或微笑,心里总有一处永远不会让人触及。
白辉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一下,周朗夜没有醒。
他犹如一个食髓知味的吃糖小孩,又一次伸出手,男人敏捷地翻转过来,将他一把揽进怀里。
白辉吓住了,不知对方是梦是醒,愣愣不敢动。
周朗夜闭着眼,问他,“几点了?”
白辉的视线正好可以看到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小声说,“两点十七。”
周朗夜低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声调慵懒,带了一点鼻音,“年轻人的睡眠不该很好吗?怎么这个点就醒了。”
“我又梦到你了......”白辉被周朗夜抱得很紧、也很暖,黑暗中的拥抱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我最近总是梦见你,给我补课,带我去看电影,开车到青屏山俯瞰夜景,各种各样的事。三年前的那个暑假,好像怎么也翻不过去。”
周朗夜本来没想要和白辉夜半谈心。可是这么一个温暖可爱的小东西躺在怀中讲着自己的梦境,那里面起起伏伏全是周朗夜,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于是周朗夜耐着性子安抚了他一句,“以后每天都能见到我了,梦就少做一点。”
白辉先应了一声“好”,安静躺了一会儿,听着周朗夜的呼吸声不像是入睡的样子,忍不住又问,“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不走了。”周朗夜简短地答他。
然后是更久的沉默。直到白辉说,“你妈妈的事,我感到很难过。”既然慢慢地从拥抱中挤出一只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周朗夜的下巴,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抚摸他,“我辗转听到消息已经是顾阿姨病故的两个月后,本来想去温哥华找你来着,家里不同意。后来我把护照偷拿出来,准备自己买机票,没想到我姐又告诉我,你快要回国了。”
周朗夜的心门一直关得很紧。
他是一个戴了很多张面具的人,身处不同的环境就会换上不同的样子。
根基深厚的周家也不是一个能让他随意进出的地方。对于十九岁的白辉而言,或许还不知世事险恶人情冷暖,但是周朗夜已经把人性这本书读得很透彻了。
顾婵的死并非如外界所传,逝于疾病。周朗夜也从未想过要把真相告诉谁。
可是身在这个微妙的时间,陷入这段微妙的距离,白辉的不谙世事却好像带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把那些属于周朗夜的伪装和戒备都掀掉了,只剩下白辉怀揣的一颗毫无保留又不怕受伤的心。
周朗夜在自己都还未意识到的情况下,说了一句,“她不是生病走的。”
白辉微怔了怔,周朗夜随即睁开了眼。
于是白辉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尽管他不够世故老练,幸而足够聪明。他没有追问下去既然不是病故,又会是什么,或许猜到了这个答案会让周朗夜感到不堪。
他只是问周朗夜,“你是为了你妈妈才回来的吗?”
周朗夜垂眸看着他,等同于一种默认。
白辉心里拧痛,觉得周朗夜藏着太多秘密,活得并不轻松,又忍不住问,“我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
周朗夜的感动千载难逢,这一瞬间却真的有点动容,他揉了揉白辉的背脊,不想让这个小朋友背负太多沉重的情绪。
“你帮不上忙。”他说着,勾唇笑了笑,又道,“以后多陪陪我吧。”
白辉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软而乖地说,“三年前没有留住你,这次不会了。”
对于住进周朗夜家里这件事,原本白辉还存有一些犹豫。他们从分别三年、相隔整个太平洋的漫长距离,突然变为同床共枕的关系,进展似乎太快。
可是经由一场深夜聊天,白辉打消了顾虑。他觉得周朗夜需要自己,尽管他不知道对方在筹谋什么,可是他能感觉到周朗夜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不管多么强悍的人,都需要一条没有后顾之忧的退路。白辉觉得自己就是那条退路。
早起时他先醒来,比平常的起床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在他轻手轻脚滑下床时,周朗夜也醒了。
白辉冲他微笑,说,“早安,学长。”
周朗夜自从住进这里,每日早出晚归,出门时带着真伪莫辨的铠甲,回来时散落一地勾心斗角的残骸,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孤独。
这时面对白辉的笑容,一种前所未有强烈的想法却从心底翻涌起来——他要把白辉留在身边,把他养成一个永远都能这样贴心乖巧的情人。
他坐在床上,也说了声,“早。”同时伸出手,示意白辉过来。
从床角到床头,不过短短三五步的距离。
白辉天真地以为,自己走向的是一段许以彼此承诺的美好愿景。却不知他脚下的每一步,此后都张开着周朗夜结的网。
他走得越近,陷得越深。重重叠叠,全是迷障。
他执意所爱的这个男人,将为他打开一个全然未知的新世界。那里面的白辉,站在璀璨闪光灯下,拥有世人羡艳的一切,背后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直到失去他最珍贵的爱与初心。
作者有话说: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