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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则,是这陵城里林氏医馆的东家。
从小死了爹娘,祖父一手将他拉扯大,又传他医术,没享过一天福,在林沐则十二岁时就也跟着撒手去了。
林家在陵城世代行医,也算是有名气的世家,可世家出了这样的人,人们都觉得是这小辈命太硬,克死一家老小,随即便对林家敬而远之。世家大族,到了林沐则这一代,便是门可罗雀。
幼时跟着祖父和家仆去附近的山上拜庙,庙里的鹜尘道人与他祖父是至交好友,只看他一眼,便断他活不过二十五。
不知道这话谁传了出去,陵城人皆道,林氏危矣。
祖父也只拍了拍他的头,告诉他必有法可破。
可直到十二岁急症将他唯一至亲带走,十五岁大雪寒气入体废了他双腿,他才觉得,人定胜天,都是笑话。
他后来也去过那座庙,可鹜尘的徒弟只告诉他,不到时候,不见。
林沐则坐在木制的轮椅上,抿了抿嘴。
不到什么时候,不到他死的时候吗。
林沐则自此再未上山,守着林氏医馆,也守着他被判了死刑的下半辈子。他不断精进医术,医好无数人,却一直求不到医好自己的药。
他遣散所有的家仆,只留下几个药童帮他照看医馆,就这样独自活着,等着自己的二十五岁。
遇上沈殊的时候,他刚过完自己二十二岁的生辰。
陵城虽然不算北方,可正值春种,却丝雨未降,直等到又过半月,猛降暴雨,夹着寒气,卷着风过来。
林沐则正坐在书房里提笔写药方,外面的门却被风刮开,哐当一声撞在了石墙上。
唤了几声轩竹,才想起药童都回家帮农忙了,只有自己一个人。
叹了口气,他推着自己轮椅的轮子,慢慢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家屋檐下面站着个少年,浑身都被打湿,头发黏在脸上,只有那双眼太亮了,林沐则想起来自己年幼时养过的小狗。
就是他面前这个少年的样子,浑身湿漉漉,可眼睛却亮的惊人,直照进他心里。
林沐则觉得自己一时有些失态,便敛了情绪,刚想说话,却听到对面的人却开了口。
“抱歉,但是雨太大了,能让我站在这里避一会儿吗?”
按林沐则平时的脾性,必是扔下一句随你,然后离开,可他这次却看着面前冻得哆哆嗦嗦的人,往回推了推自己的轮子。
“进来吧。”
等人在屋子里坐定,他回身去柜架上抽了只茶盏,给他倒了杯热茶。
“谢、谢谢……”那人双手捧住热源,小口啄饮。
“唔,好喝。”
林沐则见他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出声逗他。
“你不怕我在茶水里下毒吗?”
“啊?”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张大嘴巴有些痴呆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
“没有,我说着玩而已。”
“您一看就是大善人,况且这里是医馆。”那人打量打量四周的药柜,“您肯定不会害我。”
林沐则抬手往茶壶里填了勺水,背过身去没再说话。
两人就在房间里沉默着,他捧着热茶不舍得撒手,一边偷偷观察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有点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赎,今年刚过二十。”
“识字吗。”
“识得一些。”
“过来把名字写给我看。”
林沐则把手里的兔毫笔递到他手上,就见那个少年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沈赎两个字。
“赎?为何起这个名字。”
只见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是被我爹卖到赌场还了赌债的,后来赌场倒了,我又被转手卖了做奴,他们说我这转来转去的,不如就叫沈赎,反正这辈子也不会有人来赎我了,叫这个名字好歹有个盼头。”
林沐则没想到他名字里还有这些曲折,捏着杯子的手抖了抖,将热茶送到嘴边,却没有咽下去。
“后来,我就偷跑出来了,他们也没人在乎我,我躲了两天就往陵城来了,我听说这里人多,兴许可以找到我爹。”
“找他做甚。”林沐则把茶盏放回桌案上,杯底磕到红木桌面的声音不大不小,“他既能将你卖掉一次,便能将你卖掉第二次。”
“可我也……无处可去。”
“你愿学医术吗。”林沐则抬头看他。“若你愿学,我便可教。”
“我愿意的!”沈赎急忙回他,生怕林沐则反悔。
“先将你的名字改了吧,赎字不好。”
“我都听先生的。”
林沐则思忖一阵,便提笔在他歪歪扭扭的字旁边端正地书了一个殊字。
“殊,取万殊为一之意,万般殊独终归一。”
沈殊听不懂林沐则在说什么,虽这一字和
', ' ')('他原来名字念出来并无二致,可他就是觉得好听。
“若出去有人问起,你且说你是来投奔我的远房堂弟罢了。”
沈殊就这样在医馆住了下来,林沐则睡东厢,他则睡在东厢旁的一间客房里。
他没什么衣服,浑身上下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林沐则看着皱了皱眉,交代轩竹带他去街上店铺买几套合身的衣服回来。
正打算往外走的时候,又被林沐则叫住。
他看了看沈殊,自己回房里最里层的衣柜,把他从前的衣服取出来先给沈殊穿。
林沐则虽然双腿没办法走路,可人却不低,宽肩窄腰骨架也不小,五官凌厉,只是因为多年寒气缠绵又多了几分病美人的味道。
就算是林沐则从前的衣服,沈殊换上还是偏大,只能靠腰封勉勉强强固定好。
两人出了医馆,走在路上,轩竹忍不住一直打量他。
“你真的是林先生的远方堂弟吗?”
沈殊记得林沐则告诉他的话,敷衍地胡乱点头。
“林先生有洁症,从不许人入他卧房,况且是穿他衣服。”
“是、是吗……”沈殊有些不知所措,轩竹说的话让他有些发懵。
两人说着便到了成衣店,沈殊身材直板,从后头看稍显单薄,掌柜正到处给他翻找成衣。
“这不是轩竹吗,怎么来成衣店了,这俊后生又是谁啊。”说话的是隔壁的周婶,拉着轩竹问个不停。
“这位是我家先生的远方堂弟,最近才刚到陵城来投奔的。”
周婶上下打量沈殊,趁轩竹不注意,偷偷凑到沈殊身边低声说,“俊后生,婶子是为你好,你既是那林大夫的远方堂弟,那婶子就提醒你几句,离他远一些,莫要接触太深。”
“为什么?”沈殊忍不住问出口。
“别问太多,林大夫虽然医术高超,可却断不能与他过近。”周婶说完就拿着菜篮子走了,轩竹还在一旁跟掌柜的讨价还价。
回去的路上,沈殊有些忍不住,把周婶说的话讲给了轩竹。
轩竹抿了抿唇,将沈殊拉到一个僻静处,看了看四下无人,想说些什么,被沈殊盯着等了半天,就憋出来句,我家先生是大善人。
“我自然知晓先生是善人,不然哪里能有我的容身处呢。”
“反正……周婶说的话,你不信就好。”
“我自是不会信的。”沈殊给了轩竹一个相信自己的表情,就转身往医馆去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林沐则正一个人在院中给药植浇水,见到人回来了,就让沈殊先去里间等他。
“轩竹,推我进去,然后你就先出去吧。”
“是,先生。”
轩竹低着头出去带上了房门,屋里只剩二人。
“轩竹给你挑的衣服,你可喜欢。”
“喜欢的,多谢先生。”沈殊冲着林沐则笑了笑,眼神都跟着发亮。
“轩竹虽然年纪不大,跟我时间最久,有什么事都可去寻他……或者也可直接来寻我。”
沈殊冲着人点了点头,身上穿的还是林沐则的衣服,沾染上了跟他一样的皂角味,闻的他有些心猿意马。
“把衣服脱了。”
“先生?”
“把衣服脱了,我给你验伤。”不知道怎么的,林沐则说这句话的时候,稍稍有些脸红。
行医将近十年了,他也没有因为验伤这件小事脸红过,可到沈殊这里却次次走样。
“是……”沈殊慢吞吞地答应,再接着伸手解开自己的束腰,一直褪下里衣,站在林沐则面前。
侧腰处有一个划伤,后背有疤,右胸处还有几个小伤,其他的各处伤口都已经差不多好了七七八八。
“伤口是哪来的。”林沐则打开手边的药箱,取出来几个小瓶,有粉末有药酒,还有几卷纱布。他磕了些药沫在沈殊的侧腰上,伸手慢慢点匀。“低一些。”
沈殊闻言就稍稍放低,嘴里回答。“这几个伤口约莫是我来陵城的路上被几丛灌木划的,后背的疤……是之前做奴的时候被、被打的。”
林沐则闻言手上一顿,叹了口气。“背对着我,然后蹲下来。”
沈殊一一照做,他感觉到林沐则微凉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游走,从侧腰移至后背,换了种清凉的膏体,慢慢在他早就不痛的疤上面揉搓。
脸有些红,身上也有些热,就连那个疤痕都开始微微发痒,一下又一下地撩拨进他心里。
沈殊有些受不了这种刺激,下意识想往前躲,却被林沐则一手扯住衣带,气氛变的更不可捉摸了。
“别动,再忍忍,快好了。”林沐则将那处疤痕周围的血肉都揉开,原本新白的疤痕变得有些红,不似之前那样突兀可怖。
他感受身下温热的皮肤,还有疤痕之下灼热的血液涌动,第一次感到身边有个会喘气能陪他的人也确实不错。
“好了。以后每三日来找我一次,今日回去先不要
', ' ')('沐身。”
沈殊转身,涨着有些红的脸拉好衣服,“多、多谢先生。”
“明日开始,你就跟我学医术,我会尽我所能传你,你也要勤于学。”
“好的,我定跟先生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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