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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叮咚…”

手机发出声响,信息一条条跳出页面,屏幕在这处阳光照不进的租间里忽明忽暗。

时钟停留在06:11,此时闹铃也响了。

林晚谦棉被捂盖着头脸,没有一丝动静,他在这块伸手不见五指的麻雀小地住了好几年。

环境有多差呢?

就是终年昏暗潮湿,四面墙皮发霉的程度。

过了一会儿,吵杂的闹铃反倒把一只胖嘟嘟的橘猫唤起来,它抬起圆滚滚的小脑袋,跳到床上,爪子在床被上深陷,它踩着林晚谦的胸膛走来走去。

林晚谦掀开了被,露出了脸,没有睁眼。

橘猫凑首闻了闻他,几条细长的小胡子挠得林晚谦脸面发痒

“阿狸……”林晚谦睡眼惺忪,手掌挡着它的大脸刚刚好,“好痒啊……”

阿狸退了几步,蹦跶着又跳下床去了。

今年寒潮来得早,晚香市的十月已经让人挨受钻心刺骨的冷了。

况且,房间没有地暖。

林晚谦翻了个身,他摸寻到了手机。

屏幕一亮,最后一条信息赫赫写着:“懦夫”

算了算这些信息林晚谦接收七年了,不用往下看那四十多条未读信息,都能把谩骂他的话语流畅地背出来。

比高中时需要背诵的文章诗词还要好记,原来常看,真能达到以前老师说的滚瓜烂熟。

他对着昏暗的窗口,低头静坐了一会儿。

缓过来后他起身把灯打开了,白焰光点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照亮了低廉布制衣柜里的蓝色卡通挂扣

他在水龙头下洗漱,十几分钟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阿狸在家要乖乖的,”林晚谦俯身在猫盆里添上水粮,他叮嘱一旁蹲踞着乖乖等吃的橘猫,“不要贪吃了…”

阿狸仰首眯弯了眼,讨了回抚摸。

林晚谦出门了。

他站在公交站前等车,人潮拥挤,肢体免不了接触推搡,眼睁睁看着两趟公交载满了人驶过,直到成为tz今后的代理商,ark信誓旦旦给梁赞打包票,绝对会顺利送达。

然而天公不作美,好死不死第一单就出事。

“我开车出去了,不在京皇,”梁赞不留情面,“那你就在电话说说怎么解决嘛。”

他轻捏着火机,拨了盖帽,继而重扣,红焰忽明瞬灭。

ark说:“阿赞你放心,丢货的款项由我这边来全额垫付,这事你也别放心上了,以后我一定让他们把货盯紧了走。”

梁赞笑得懒散,“我倒是没放心上,本就没多大点事,但ark你还要谈到以后,我得先跟你说声啊,今后有没有货运过去你那可就不好说咯。”

“啊?”ark愕然片刻。

单是tz集团的货量,就抵过百家合作商,ark志不在这试运的小单,要的是今后的大鱼大肉。

他犯难道:“那100万我都垫上了,也就当做这票没走过不成吗?”

“那不成,本来货走丢了也不能全怪你们,只不过底下商务办事的人说了我们是交过保险费的,今日一查,发现压根就没有这票货的保单,那不明摆着你们走货的疏漏了?”

梁赞玩味道:“ark,100万尚且你还能这么爽快说给就给,要是成吨好几千万的货,那不得闹不愉快了?”

ark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没想逃避,“确实在理,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

“我倒是想见识下是哪个不长眼的傻子出了岔子,给你捅了这么大一篓子都不出面处理,躲着当缩头乌龟么?”梁赞冷言冷语地,“这要是在我们公司半天都活不了,当下就得卷铺盖走人。”

ark是个心肠软的生意人,“怎么说也是个老员工,都跟了公司多年,平时也没见他出过问题,我就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点和梁赞一贯的铁面作风不同,他的字典就没有“饶”字。

“你都当了这么久老板的人,全天下就你一个当老板的要替员工赔罪,”梁赞懒得说下去,“哥们挂了啊。”

也没等到ark反应过来,梁赞就自顾挂了线。

才刚平静下来,沈文哲电话打来了。

梁赞随手就摁断,在一连串的信息中,简洁明了回复他:「忙」

丢货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毕,林晚谦上班也不太平,经常忙到一半就被ta叫去办公室。

上午是业务部经理过来了解,他给叙述了一遍,下午财务部的过来了解,他也给叙述了一遍,晚上加班时,老板ark亲自过来问,他又给叙述了一遍。

即便抱歉说遍了,也是苍白无力。

再者,林晚谦这两日状态不太对劲,说话断断续续的没有条理,白日叙述事情时还被业务部经理挑毛病给暗讽了一顿。

ark眉头紧皱,“tz集团的boss是我多年好友,为人原则性太强了,这事怕是不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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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

他熄了烟,一把捞过挂在沙发上的外套匆匆离开,办公室最后剩下枯坐的林晚谦和ta。

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紧急会议。

林晚谦听着ta噼里啪啦敲得疾快的键盘声,忽然开口,“我想做点什么,上门给客户赔礼可以么?”

敲字声戛然而止。

ta听了这话倒是很惊讶,指尖顿住,从电脑前歪头看他,“你想去?”

“嗯,我清楚这事责任归于我,虽然上门也不一定能弥补什么,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缩在ark后面,这样遇事一点担当都没有,只是……”

ta看他迟疑不定,嫌恶叹了声,“别弯弯绕绕的,你有什么顾虑就直说,我也得清楚你是什么想法。”

林晚谦考虑得多一些,“我是在想ark和tz老总是朋友,倘若我这样做了,会不会损害ark的颜面?”

ta恍然大悟,“这好像也是个问题,我得请示下ark的意思。”

她一通电话过去,几句简要话语讲完,ark听了过后也同意。

他们商讨着从财务部预支费用,让采购人员备上昂价的酒水烟茶,就由ta跟林晚谦这两天约个时间去一趟京皇大厦。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晚些时分,林晚谦推门出来,这是今日第三次踏出这个门,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是21:15,大多人都下班了,只有财务部的同事尚且还在挑灯夜战。

大厅昏暗宁静,客服区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白炽灯照引着人。

林晚谦抬眸,眸色静深,他置身在黑暗中,朝着光点汇集的地方走去,走到中央区域忽然停下脚步。

仅一弹指的功夫,地面竟在晃动,林晚谦反应有些迟钝,这是又开始了吗?

是他走不稳,还是发生地震,林晚谦不得其解。

这时,身后有一只手拍了他的肩膀,林晚谦回头,脸色煞白。

“笑安,怎么了?”尤子威一看林晚谦的神情反被他吓到。

林晚谦摇了摇头,没有讲话。

“我看你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我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吧?”尤子威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见林晚谦没接话,又说:“来,过来。”

尤子威领着他走到客服区,给他倒了杯水。

林晚谦哑声道,“谢谢……”这杯水喝起来漫长,一口一口缓缓的。

尤子威问他,“你怎么了?这两天又怪怪的,哪里不舒服要说出来,不要强撑着。”

林晚谦说:“没什么,我想就是饿了。”

“你到现在都没有吃晚餐啊,我陪你下楼吃点。”

林晚谦没答应,也不抬脚。

尤子威懂点意思,“那,那我去给你泡个面吧,现在都九点半了你先吃几口垫垫肚子。”

这回不等林晚谦作答,他人已经到公共区域翻箱倒柜去了,拿了桶泡面看日期又看口味,“你应该不要辣的对吧,还是别吃辣的了。”

林晚谦摊着手掌,仔细在看。

手心微微湿润,是出汗了。

“都可以…”他喃喃应着尤子威的话,说完人就站起身。

尤子威眼角瞥到动静,抱着泡面桶就追上人,动作反应快得惊人,抓着林晚谦的手腕把人拽回来,“你要去哪儿?”

林晚谦像触了电流一样,迅速抽手。

这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就这样自俩人间蔓延开来。

林晚谦哑然一瞬,虚虚地指了指墙上的冷气开关,“太闷了,我去把它调一调。”

“闷?”尤子威微微挑了眉,这好好的跟平时并无两样,想归想,还是顺着林晚谦,“知道了,你坐好休息下,我去就好。”

林晚谦看着他忙上忙下的背影,心里过意不去,“我这么麻烦你不好。”

饮水机的红键一摁,滚烫的水柱冲刷在干面上,很快地,香味就飘散开来。

尤子威回头对他笑,“不会,这才什么事儿啊,我就怕你最近压力大了。”

林晚谦想整理今日要事,他碰了碰鼠标,电脑早已关机息屏了。

尤子威捧了面过来,看到林晚谦要捣鼓电脑,连忙说:“哦那个,你不用开机了,我帮你把没做完的事儿都给做了。”

“做完了?”

忽然间有个同事对自己这么好也是让林晚谦发寒的事,他说:“那,我明天也帮你分担点,你把任务发给我就行了。”

尤子威笑他认真,“你工作这么忙我怎么敢给你加啊,你还不如说请我吃顿饭实在。”

吃饭这个话题

林晚谦没有接下去,说不清的,他是打从心底里的抗拒。

现在这幅鬼样子摆脱不了,他无能为力,即使从前他也不是这样的。

尤子威没有等到回应,识趣地干干笑两声,胡乱瞎聊。

他看白灯看光影,一通乱瞟,最后视线落在林晚谦身上,静静看着他低头吃面。

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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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轻抽了气,这是一个温凉又平静的人。

次日天气正好,阳光清澈明亮。

比约好的时间提早两个小时,林晚谦跟着ta出发了,电梯灯闪,落至负二层的停车间。

林晚谦提着红酒,雪茄,一听老字号茶饼,急促着走在后面。

ta刚出门前换上的高跟鞋懒得脱,思索再三后把车钥匙给了林晚谦,“小安啊,要不你来开吧。”

林晚谦没有接过,迎上ta疑惑的目光,他微窘道:“抱歉,我没有驾照,开不了车。”

“不会开车?”ta震惊不已,视线虽没挪,人早早钻进驾驶位翻着袋子找平底鞋。

嘴里还不住地说着,“你也老大不小了吧,男人这个岁数不会开车可不行啊,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得做点人生规划,谁家不是读大学的时候就学了车呢,你肯定大学时光顾着谈恋爱去了。”

林晚谦点头,没有辩解。

tz集团的位置是晚香市最繁华的商业办公区,论交通,设施配套,那儿的地段属实是上佳的。

与林晚谦租住的郊区得间隔上两个辖区,是林晚谦这么多年来从未踏进的区域。

导航屏幕上的公里数越短,林晚谦就越是惴惴不安,指端时不时挠着腿侧,尝试让自己心态放好。

怎么着也是吃过药了的,他不应该这么惶恐。

车子停在京皇大厦前。

一幢高楼拔地而起,披上神秘的蝉翼碧蓝外衣,映着周遭霓虹盛貌。

林晚谦抬眼,望不到最尽头,仿佛隐没在云团内。

一楼中庭豪派的肃穆,让人心底不由得却步,装潢一直到五楼都是环绕式的架空廊道。

前台迎面是汉白玉石的浮雕,雕撰着于海崖云上戏珠的蟠龙。

“我们boss还在开会。”tz行政人员简单告知了声,就把他们安置在招待休息间里。

干坐了两个小时后,ta坐不住了,嘴里叨叨絮絮地,“这一定是故意的,明明约的这个时间,来了这么久都见不到人,一句开会就搪塞了我们。”

林晚谦安安静静坐着,一口水都没喝,倒是人在吃了药后显得困乏了。

ta想想就不甘,等得久了人一躁,趁着休息间里没人训起话来了,“以后工作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别说我责怪你,机灵点,别出乱子整点事来搞我,真的是,无端端兜这么远的地方来等候发落,哎,我不说了。”

她说着说着别过头去。

梁赞还在开会,会上商议的管理者一人一句,助理芙丝的会议纪要都记录了好几页长纸,都没能对成果进行提炼概括。

讨论过半时,梁赞不说话了,抱着胸看他们论道,看跳梁小丑似的。

高腾推门进来,凑在梁赞耳边说:“ark的员工昨日约了时间,现在提礼上门来了,就在中庭的休息间等着。”

“提礼来了?”梁赞偏头,“这人还有点情商啊,他们几个人来?”

“两个人,就等着boss这场会议结束呢,”但高腾扫过眼前七嘴八舌的争论情况自觉也没那么快能结束,“让他们等上几个小时好?”

“光等就没意思了,你找个悍点的渠道经理过去,我看23楼那个新晋的女经理不错,让她教训几句打发人走。”

高腾提了嘴顾虑,“怎么说也是ark的人,这样做会不会不大好,万一这人一脆弱就跟ark提离职。”

“我还怕搞掉ark的人?”梁赞嗓音骤冷,“这种员工干不成大事,搁外面谁要,也就ark人傻钱多,到处开福利院接收这种人,我要是能替他把底下不中用的人骂跑了,明日提礼上门来谢恩的就是他ark。”

高腾连连应道:“明白明白,那boss是不见他们吗?”

梁赞嫌烦,睥睨来了句,“你在问我?”

“不不不,我嘴巴放屁,我这就出去安排…”高腾麻溜的滚出会议室,屁颠屁颠下去安排了。

那个四十来岁精明强干的女经理正愁当下没事做,这会儿表现的机会送上门来了,她浑身充满干劲儿,一上来就怪声怪调的。高腾在旁边听了几句都得夸一句精彩。

女经理临时剧本记得不错,“恕我直言,我们集团上下万余人员,就找不到一个能干出这事的员工来,我们不给贵司添乱,按条款直接就给你们交了保险费,你们倒好,把我们的保险费都给吞了。”

林晚谦解释道:“经理,我想这点您有误会了,我们公司运作的每一项都是系统上明确记录,没有人能瞒过各个部门私自吞下这笔保险费,知道遗漏后第一时间就联系贵司把保险费退回去了。”

两人说话间,高腾在一旁走神了小会儿,觉得林晚谦这幅面貌有些熟悉,但在脑海里搜寻一番,又搜寻不出什么。

是什么人像他,亦或是他像什么人?高腾一时无解。

“是啊是啊,”ta也在旁边帮腔,“而且这是贵司与我司首次合作,我们都是希望把货走好了,谁都不敢存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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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心思,也不可能会有。”

女经理来回摆弄着手指,不轻不重地说,“是的了,首次合作就这么不受贵司待见,这已经是商业诈骗了。”

林晚谦没退缩,“这个事确实是由我个人原因疏漏给双方公司造成损失的,这趟来不敢奢求什么,就想给梁总亲自道个歉,备上了薄礼不成敬意,希望经理能帮传个话。”

“别动不动就要见我们梁boss,搞得我们boss很闲一样,连阿猫阿狗都要见。”

林晚谦又说:“或者我在这儿给贵司写上一份致歉信,烦您替我递给梁总。”

女经理索性看都不看林晚谦,她问ta,“你看着是个主管吧?”

ta听得脸上一青一白,还得赔着笑脸,“是客服部的经理,负责——”

“职务我就不感兴趣了,”女经理抬手打断她,“我就是想问问,贵司出了这事,对员工是没有任何惩罚措施的吗?”

她又说:“如果什么惩罚都没有,那对下面的人能起得了什么警示作用?贵司要是不展示原则性的一面,那今后我们也不敢交货给你们了,谁知道替我们跟货的人是什么妖魔鬼怪。”

听到这儿,林晚谦已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被生生无视不说,还被驾在烤架上反复烘烤。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ta许是动了念头,试探性地问上,“经理,警示措施嘛,您这边有什么建议。”

女经理嗤笑一声,“阅历太浅了主管,这种啊…就留不得。”

这话一出,ta怔愣失语,没法接话。

道歉得不到原谅,谈话自然不欢而散。

最后只有他们两个晾在休息间里,林晚谦一再坚持都没能取得tz老总的谅解。

幽闭的空间不能让他有所思考,没过多久林晚谦就开始头昏脑涨,他注意力不能集中,明明一刻也不想多呆,偏要强迫自己安坐。

ta不受这窝囊气。

怎么说也是代表一个公司门面前来的,结果遭到这样的羞辱,ta怒气冲天走到了前厅,过路时高跟鞋踏得震天响,故意的。

梁赞在五楼的回廊经过,听见这噪声反感,“谁这么没有规矩?”

高腾瞄了眼,“呃”

梁赞凭栏俯瞰,看着ta走出旋转门,这走姿步步皆用了劲儿,“哪个部门的?”

“就ark公司的员工,今天上门道歉的两个人,咦……”高腾挠了挠头,“还有另一个怎么没跟着一起了。”

“来了boss,就是这个傻子忘了给咱公司货物投保。”

一个略显颓唐的身影缓缓走着,脚步沉重,在那电光火石间扬抬起清秀的脸颊,眸眼甚无清傲,空有一身千斤重的躯壳。

梁赞不屑的冷瞥逐渐变得愕然,他愣在那儿,是一桶冷水浇头而下的怔忡。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支离破碎的画面,这个面前而过的人,明明陌生却与记忆中的身影全然重叠上了。

只要一个对视就好。

只要一个对视,梁赞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然而并没有对视。

林晚谦显然没有察觉到楼上的耽耽热目,他走出了京皇大厦。

高腾就在旁边,他瞧出梁赞的不对劲,“boss,这是怎么了?”

梁赞一颗心脏即将脱腔而出,哑声道:“他是谁?”

“就是ark家的,”高腾神色惴惴,他咽了咽唾沫,“惹祸鬼啊。”

“我不是问你这个。”梁赞忽而冲他暴吼一声

高腾被吼得脖颈骤缩。

不是问这个,那是问哪个,他一个小喽啰怎么回答好,横竖那人就是ark公司的员工。

好在梁赞没有指望他能答上什么。

他跑到电梯口,黑色革履极速摩擦光滑砖面的声音尖锐刺耳,梁赞狂按电梯键,电梯显示停在高区。

他踹了一脚,咒骂了句:“艹,破电梯。”

直接绕旁边推开安全通道跑下去,一步跨几阶。

高腾在后面使劲追,梁赞这没缘由的,跑得实在太快了。

投胎也不该这么赶的。

一楼安全门“嘭”地一声开了,把中庭的美女前台都给吓着。

“名字,名字…”梁赞人还没走过来,就开始吩咐她们,“刚刚出门那个男的,他登记了吗?”

梁赞呼吸微促,像是跑出来的,又像是打心底里藏不住的慌张。

“登记了的,boss稍等下,这就给您查。”前台妹子手忙脚乱,平时查信息也是芙丝给她们打来座机查的,梁赞就从来没有亲自来查过。

高腾“砰砰砰”追下来,他叉腰靠在墙面,慢慢移步过来,这会儿人还在喘,自个儿老板是怪不得的,只能怪自己缺少锻炼了。

梁赞在等,眸色冷透,浑身散着森森寒气,他紧盯着点鼠标的女孩子,再三敲了接待台的石面,“名字,告诉我名字。”

“马上了,这边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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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那个女孩子被盯得冷汗直冒,她一慌乱鼠标左右点击不分,直到电脑界面跳出姓名时才舒了心,她抬头对他说,“boss,刚那位先生叫林笑安。”

“林——笑——安?”梁赞眉间微皱,不可思议地追问:“确定是这个名字么?”

“他的身份证出示过的,就是这个名字。”

高腾不解,他喘白了唇色,趴在台上问梁赞,“呼…呼……boss,难道是认识的吗?”

梁赞没说话,但他摇头了。

ta回来后还是听从了tz集团女经理的建议,给林晚谦提了相应的惩罚措施。

她给林晚谦放了七天假,等这场风波过去了就能回岗,如果过不去,七天后就以他在职期间因个人行为导致公司损失为由解除劳动合同。

这条通知在公司群里一传,众人百态。

业务部的男同事第一时间给ark写了邮件,要求林晚谦按合同的比例赔上部分损失,光是邮件上核算出金额的过程和申请的文案就足足有千来字。

他煞费苦心,也要林晚谦负责到底。

邮件抄送ta,出乎意料的,ta也同意了,说是为了今后对客服部门人员的严格要求管理,实行跟单操作零失误,以儆效尤。

10月23号,周三,阳光恰似冰箱里的灯。

林晚谦的工作闹铃一响,他醒了。今天是工作日,谁都上班,就他不用上班,可他忘了把闹钟设置提前关闭。

于是06:11仍是硬生生被这个世界叫醒。

他有七天小长假,搞不好就是永远的长假,他想了想就把闹铃设置关闭了。

林晚谦坐起身来拉开了窗帘,窗外除了对面挨贴得很近的高楼,望出去什么也见不着。

没关系,不要紧。

无尽的昏暗中,有两颗明灯瞳眸扫过,林晚谦抬了掌心,一个小脑袋就蹭过来了。

阿狸莫名叫了两声,声音仿若心底深处的哀嚎。

林晚谦食指摩挲它的圆腮,毛茸茸地,阿狸舔了两下勾着爪子就啃起他的手指,像啃鸡爪子一样,啃得津津有味。

林晚谦任由它,好像这半辈子的温柔只能给到阿狸了。

他亮了手机,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昨晚睡得早,小胖他们给他拨了电话,林晚谦是一个都没接到。

打得最多的还是尤子威。

林晚谦一一划过,听说这是对他的关心。

可怜他生病了,心如枯井,人如枯木,彻彻底底感受不到。

他开灯,光亮了一地,弯身给阿狸收拾着猫砂,把风干了的衣物收叠进来,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空间里,保持整洁是他最大的让步。

他给阿狸开上一罐肉罐头,闻着肉沫香喷喷地,汤汁也很浓郁,他歪头靠在墙面半晌,静静地看着阿狸吃。

林晚谦出门了,避开高峰期他去复诊。

14:40晚香市康宁医院,精神科综合门诊

办公桌面上立着职位卡片——副主任医师李笠,是一个很年轻儒雅的医生。

“为什么无端端把药停了?”李笠翻着他的病历本,笔盖一行行地划过上头详细记录的文字。

病历本快满了,不清楚这是第几本,但是林晚谦见了这医生也好几年。

李笠没听见回答,轻声又问:“笑安,为什么把药停了?”

“……”林晚谦反应过来,他开始回到大脑迟缓的状态,“我觉得我好了,不需要再吃了,也不想再吃了…”

“停了多久?”

“有四五个月…”

“一下子就把药停了?”李笠看他点头,眉间一拧。

林晚谦又添了句,“最近只要难受了,还是会吃上点,但我不想长期吃下去。”

“药不能即时停,这样是遭不住的,我们得根据自身恢复情况,酌情减少剂量,”他引导林晚谦一步步说出近日的不适,“跟我说说,这两日是有什么感觉。”

“就……”林晚谦垂下眼睑,双目所敛皆是黯淡,他轻轻抠了抠指尖,“我走着走着会突然觉得地面在摇晃。”

“晃很久吗?”

“不,”林晚谦顿了下,“就一下子,但它晃得好突然,再有时候会觉得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我就是突然出现了。”

李笠边记录,边说着,“睡眠情况呢,好不好?”

“后来睡得都挺早,就是睡梦中常会听到耳朵嗡嗡地有人跟我说话,很吵,一整夜……有时候,又不是说话声,是吵架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我耳边吵架。”

李笠搁了笔,抬头,“有幻觉吗?”

林晚谦摇了摇头,“从没有过…”

他看到李笠松了一口气,问他,“李医生,我记性又开始断片间歇了,有时候怎么也记不起一件事来,越想努力记越记不住。”

“还有铁链的声音,我到现在还会听见,它就在脑子里,”他神情紧张,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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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低头盯着纤细的脚踝,“明明我已经尽力回避这个声音,我这样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

“不会的,”李笠给了一个很阳光的笑容,“你现在跟以前某段时间重合,状态是一样的,是神经递质失调,你自己也很清楚,生理性的问题就得靠治疗撑过,就再也不能擅自停药了,你需要好好歇歇,再吃药调整下。”

林晚谦默默点头,他生了一场只有医生才知道的病,一病就是七年。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笑安,工作上最近怎么样了?还算顺利吗?”

“不顺利,因为犯了错误,应该也快被辞退了吧,下了停职七天的通知。”

“只是停职,这七天时间用来调整状态,七天后就是一个新面貌了,”李笠转了话音,“我们要把它当做一个打怪升级的过程,药是附加的能量,你得按时吃了才能升级反制它,我们一点点加剂量好吧。”

林晚谦默不作声,吃药很容易,但按时吃药很难。

李笠在电脑上给他开了单,“睡眠状况不好了,晚上阿普唑仑吃半颗,睡得好就不要吃了,西酞普兰5g/天,三日后给我来个电话,我再给你看看要不要加到10g/天。”

李笠还是一再提醒林晚谦,“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千万不能操之过急,也一定要坚持下去,竭尽全力不要让它复发,不要让它吞噬你的意识。”

林晚谦点了点头。

末了,李笠问他:“你还会想起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吗?”

“不会。”林晚谦撒谎了。

等他死了,那些痛楚也能一并葬了。

林晚谦缓缓下楼,拿着病历报告和药单去拿药,药袋子上印着大字“精神诊疗”,很是显眼。

他把袋子扔了,拆了药片装进玻璃瓶里。

背着背包像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林晚谦没有回家,他走在幽径小道上,看着光束打在树枝上洒下来的斑驳陆离。

小道的尽头是一条长长深邃蜿蜒的湖畔,林晚谦初时不在意,不经意间偏头去看湖畔,黄昏余辉落在光影粼粼的湖面上,他有过一瞬间的愣神。

真想一直站在湖畔长道上看落日。

身后扬风时,林晚谦回头了。

少年骑了单车自他身旁而过,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一辆黑色单车,双肩书包上挂扣着蓝色卡通,在震荡中摇晃,晃得林晚谦胸口沉沉剧痛,忽然间迷湿了眼。

少年骑得飞快,转眼稍纵即逝。

林晚谦伸手,手指虚晃,什么也抓不到。

风叩响了心门,那人仿若是他不愿提及的前世。

林晚谦往前跑,一路跑,跑离了这个长道,把诡异的湖水远远甩在后头。

他拐入人烟稠密的街道,几步跑进一家店铺,双手撑在收银台上,久久抬不起头来。

“水,水…来一瓶水,”他气喘吁吁地,跑得快要断了气才停下来。

林晚谦嘴唇发白干涩,这浅皙的肤色看着越发惨白。

“年轻人这么喘,得是跑多快啊……”老板给了他一瓶水还忍不住提醒他,“你慢点喝,跑这么快大口喝水伤身子的,电视上经常在说。”

说罢,老板又仰头看向上方,林晚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一个高清的显示屏,画面正放映一则新闻,播报的声音低沉浑厚,很有磁性。

「标题是:痛心,又一起人间悲剧,亲生儿子竟残忍杀害母亲,刀刀致命。

这一起案件发生在沉檀市古早小区a栋6楼一户人家,据勘察现场的民警介绍,案件发生前,犯罪嫌疑人熊某已有多年未与家人联系。

而在本月19号晚上8点30分,熊某突然现身在古早小区,在与家人团聚后竟残忍挥刀弑杀亲生母亲。

根据目前得知的情况,犯罪嫌疑人熊某已被缉拿归案,而嫌疑人的父亲也正在接受心理干预。

那么,这起案件背后隐藏着什么真相呢?

本报记者王贺将会持续跟进报导。」

老板嘴里叼着烟,眉头一皱,怎么也想不清楚,“你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儿子,弑母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林晚谦就站在面前,额角的碎发掩了他的眼眸,老板瞥眼时只能看到他的鼻尖和紧抿的唇。

神秘兮兮的,还寒渗得要命。

“小伙子?”老板在他面前晃手,“你这是——”

林晚谦抬头,面色一如既往地难看,他挤了很生硬的笑容,低声说:“一瓶白酒谢谢…”

“白酒?你,你喝吗?你这身子喝白酒啊?我怕你遭不住啊。”老板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看林晚谦这幅消瘦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要是酒喝了人猝死,少不得警察要找上他。

这麻烦事老板不想招惹。

可“啪”地一声,红灿灿的100现金搁在台上,林晚谦沙哑着重申道:“谢谢,一瓶白酒。”

他是被困在牢笼里哀嚎不绝的狼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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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听得见声响。

坏了

林晚谦犯大忌,他要喝酒了。

他启开了瓶盖直接在路上喝,选择往回走,回去方才的湖畔。

时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他觉得他不配清醒,就适合这样浑噩。

烈焰一路狂灼他的咽喉,呛烧他的鼻,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白酒,就这么一次。

林晚谦眉间紧皱,弯身扶着栏杆狂呕,辣得他难受,眼泪登时夺眶而出,他喃喃自语着,“我爸骗我,我爸骗我……”

他也能上新闻的。

这副鬼样子猝死在路边,能以这样的方式上新闻也可以的。

谁能在早晨的沉檀市里看到他死在晚香市的新闻,林晚谦心怀希冀是所有人。

凉草凄凄,是夜。

脚底踩的硬土不再平坦,它渐渐湿润松软起来,走过时边上还有垂枝杂草耷拉着他,没有一点生气。

他步子凌乱,头重脚轻地沿湖边走,意识混沌茫然,酒气一度催红了他的脸颊至耳根,他自嘲这副模样太滑稽了。

但人,生来就是受苦历劫的。

仰头时抹了把脖颈,背包不见了,刚取的药片也随着背包一道丢失,连什么时候不见的记不清楚

把药片和着酒一起灌入胃中的念头,在初冬的夜里被风吹散了。

清脆的声音一阵阵,是短信音,他知道林南嘉还在给他发着信息。

这里是长伴湖吗?林晚谦抬眼横扫而过

不对,他撑着一丝理智想,长伴湖在沉檀市。

皎洁的月光把他照得又薄又好看,风声刮过枝条时,簌簌作响。

这终将是他的归途。

湖水照不清他的脸,他看不清自己。于是他选择闭眼,拥抱这面平静的湖泊,霎时一声巨响,溅起了大片水花,墨黑的水波把他吞噬殆尽。

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他也不需要这个世界,他要沉下去,沉下最深的湖底,长眠于此。

林晚谦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梦见他在水中浮沉,水波轻轻将他推动,浸过他的脸颊,凉凉地很惬意。

他听到一个浑厚的嗓音在唤他,“晚谦,晚谦…”

林晚谦陷在梦中,他醒不来。

很快地另一个柔尖的嗓音也唤他,“晚谦醒醒,醒醒…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林晚谦就这样被摇醒,轰地一下坐直起身,掀起一角被子,“考试!要考试了,现在几点了?”

然而面前站着的是他的爸妈,林有才和柯柳姿。

“这孩子,”林有才两手沾着黏稠的面粉,杵在房间里不敢乱动,瞧着林晚谦一脸惊魂未定,他笑道:“怎么回回做梦就是考试,还吓成这样子,考试就这么可怕吗?”

林晚谦缓过神来抹了把额头,沾上一手热汗,“爸,妈…”

“诶,”柯柳姿应了他,把手里叠好的衣服收进他的柜子,“赶紧刷牙洗脸,该上学了晚谦。”

“知道了,”林晚谦揉着眼,嗓音有点哑,他想起了什么,随即迅速转身,“我的闹钟……键都开着呢,竟然不响了,差点让它坏了事。”

他拿在手上摇了摇,没摇出什么变化。

林有才憨笑道:“成了,醒了就成,那爸就先下去忙了啊。”

林家在小区楼下开了一间小小的早餐店,从林晚谦记事起他们全家就生活在沉檀市里。每天早晨四点半,爸妈都会起床忙活,一个搅肉馅,一个和面,两夫妻辛勤齐心,蒸出一笼笼香喷喷的包子出来,赚的那点小钱全投在两个孩子身上,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有十多年了。

每逢假期,林晚谦都会下楼在自家店打打下手,简单的就是磨豆浆,装好了一杯杯给客人迅速打包。

就这样,他们家在小区里把招牌都打出来了。

林有才径自下了楼,房间里留下柯柳姿,她给林晚谦收拾书包,“今天是你高三第一天报到,我跟你爸还说怎么不见你下楼呢,没成想你人都还没醒,昨晚又熬夜看漫画了?”

“没看……”林晚谦闷声道。

“好好读书,不要瞎看那些画,没有前途的,”柯柳姿平日里就爱碎碎念,一念就很难停下来,“妈先给你收好暑假习题册,试卷,就这些了吧。”

林晚谦懒懒回道:“妈我高三了,我东西自个儿收。”

“妈知道给你收什么,妈来收拾,你刷牙洗脸去。”

“……好吧,那我洗个澡去。”

林晚谦磨磨蹭蹭爬起来在抽屉里找衣服,抱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刷牙的时候,眼睛困乏得睁不开。

对了,林晚谦还有个妹妹,叫做林南嘉。

林南嘉是个大懒虫。

洗手间的门半开,林晚谦伸出头来朝着另一个房间喊,“南嘉,林南嘉起床了——”

柯柳姿走了出来,“小点儿声,才六点钟你唤南嘉做什么。”

林晚谦说:“南嘉快要迟到了,妈你今天怎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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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她…”

“你这记性就跟你爸一个样,南嘉都中考完了,马上要上高一了,高一都还没开学呢。”

林南嘉中考考上了离家有点远的高中学校,跟林晚谦上学的方向完全相反。

林晚谦有点落寞,“……我忘了她以后跟我不同路。”

林晚谦说完,头一缩把门关上,水哗啦啦而下。

柯柳姿还在外头悄声念叨着,说是要给林晚谦煲点汤补补脑子,怕他高三背书记不住。

20分钟后,林晚谦携着一身缭缭水雾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他换上了蓝白拼接的校服,衬得人简洁干净。

他的身子修长,肤色白皙,清秀的五官蕴含着眉眼的一抹俊俏。

小区楼上楼下的住户见着他,都得夸是林家自磨的豆浆水把孩子养得这么好看。

柯柳姿拎了书包过来,她说:“都高三了,要加把劲儿啊孩子,你可要争气。”

林晚谦坐在凳子上弯身穿鞋,闻声只是轻轻“嗯”了声,纤长的手指一环环系着鞋带。

起身掸了衣服接过书包,瞅着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想不出来。

就这么来回端量几遍,眼皮一抬,立马从包里摸出一个挂扣,把它挂了上去。

林晚谦搭上书包走了。

柯柳姿提醒他,“记得到楼下把早餐带过去学校啊…”

“妈,我知道了。”声音自楼道悠悠传来。

林晚谦到店里接了杯红枣豆浆,很香,油袋套了两个包子挂在单车把手柄,他推上单车,“爸,我走了。”

林有才搁下手里的面团,他应声,“诶好……慢点骑,路上注意安全啊。”

林晚谦两腿一蹬,悠哉悠哉地骑走了。

林晚谦起床尚且乖巧,另一边的某某人起床气可就重了。

天色透亮时,梁赞的门外站着一男一女,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阿姨两手扒着门缝鬼鬼祟祟往里探,房内黑漆漆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站了老半天始终没往前一步,身后一只魔爪推了推她,“别在门外磨蹭了,你就进去吧……”

阿姨回头为难道:“要不还是你去,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底……”

宋仁拒绝极限推拉,“不会,我给你打包票,这小子还存有一丝人性,他凶谁都不会凶女人,你就尽管放心,胆子大点吧。”

这一针强心剂挺猛,阿姨仿佛见到星辰大海,皓月繁星,她信心大涨说:“好,我就听你老宋一回。”

手一推,门开了,她唤道:“梁少……”

一个手机砸过来,凶猛地碰在门上发出沉响,梁赞沉声,“滚——”

阿姨麻溜地跑了个没影,临走前还给了宋仁一脚,踩得他面部扭曲,抱脚嗷不出声来。

念个书起个床什么的,真是令人头疼,不喊又不行。

宋仁闪进房间,动作很轻,每隔几分钟就喊人,“阿赞,阿赞……”

没有回响。

他再走近一点,“快醒醒…开学真不能迟到啦,你看外面的太阳,它马上就要晒你屁——”

一个抱枕袭过来,宋仁眼疾手快当下就闪开了,“这回没手机砸了,软绵绵来了个枕头。”

多年来的逃难经验使得他的危机意识有所提高,关键时刻躲得老快。

可梁赞还是不肯醒啊。

宋仁着急,实在不行他只得出狠招了。

十分钟后,一个睡得晕晕乎乎的女孩子出现,她把房灯一开。

“梁——赞!”这把嗓音特别有力量,像个铁汉子。

就在梁赞抬身骂爹骂娘之际,她捧起枕头疯狂摁向床上的人,“老娘还在睡觉就被叫起来招呼你,你到底起不起,你——起——不——起?”

宋仁脖子瑟缩,场面有些残忍,他一度不敢凑近看。

梁赞这下真被砸醒了,他脑袋duangduang,火冒三丈道:“梁思谈,你有毛病,一大早——”

“你,你竟敢骂我?”只见梁思谈使出吃奶的力气,抓着他的一条腿使劲儿把人往床边拉。

梁赞瞌睡早没影了,他还在踢腿挣扎,“疯婆子,你快滚出去…”

梁赞是小巫,梁思谈是特大巫,在锁住他的腿时,还特干脆地把梁赞的裤子往下扯,梁赞急急去提裤子,就这么防不胜防被拉倒在地。

被子堪堪盖在他的头上,梁赞的视线一瞬间全黑了。

下一秒,梁思谈一屁股坐了下去。

嘶——

宋仁当下就动了恻隐之心,他不禁感叹面前的梁思谈真就一个大力怪女。

论梁思谈有起床气吧,宋仁又能叫得动她,论她没起床气吧,看她对她亲弟如此残暴。

怎么看都像是祖传的。

战况属实激烈,宋仁为了保命只能躲在角落窥探。

过了一会儿梁思谈也折腾累了,她一把摘下了马尾,把发绳套回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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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砰砰砰”地走出梁赞的房间,跑上楼睡回笼觉去了。

梁赞扯过头上的被子,脸上乌云密布,翻身把裤子往上提了提,踉踉跄跄地顶着一头鸡窝去刷牙了。

等他收拾完出来院子,就见着宋仁立在门边抽烟,宋仁一见梁赞就叫他,立马开了车门示意上车。

梁赞冷哼一声,他从口袋里摸了把黑钥匙,在手里颠了颠,一把将背包甩上了肩,往另一个方向走。

“嘿,这里上车,”宋仁问他,“你这是要去哪儿?”

梁赞脾气不大好,“不坐你的车,我自己去学校。”

“你别告诉我,你要骑超电摩去炸街,”宋仁声调提高,说:“你要真骑过去了,学校大门都没法靠近。”

梁赞却骑了辆中规中矩的电动车出来,“家里车多得是,哪辆不能骑走。”

“那是新学校,新学校你能认识路嘛,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宋仁手一伸,手指凌空拐来拐去,“出门那样,那样再那样,最后再那样!还要经过江边湖边水库边,你能认识路吗?哈?”

梁赞没搭理他,一个眼色也没给。

“诶不安全啊,阿赞,”宋仁伸手就要拦人拦车,还借机羞辱一番,“好好的四个轮子的车不坐,偏要自己骑一辆……小乌龟!这是什么理。”

“走开,不然我撞你…”梁赞恶狠狠地吓他。

他一转车头,车子立马对着宋仁“轰轰轰”地响。

宋仁惜命,不敢硬碰硬,他识相地收回了手。

就这样小乌龟开出去了。

沉檀市有一个市级现代化的标志建筑景点,是一条兴建多年的长桥,长桥底下是清澈的湖泊。

上方指示牌为这两处作了介绍,起名也简,名为“长伴桥”与“长伴湖”

这条长伴桥是去往田一中学的必经之路。

于是每日清晨,就能见到非机动车道上,白衬蓝间凝成了一股朝气,学子浩浩荡荡地骑过大片,占据长伴桥这片土地。

沉檀市的二零一一年八月十一,日头明媚灿烂。

梁赞仰首在车流里直驱,车子骑得比谁都悍,到哪儿都藏不住那点痞气。

但很快地,他慢了下来。在左前方清一色的衣饰里,瞥见一个蓝色手办挂在黑色书包外侧,梁赞认得。

那是疾风动漫的主角人物——ssk

梁赞愕然一会儿,因为他的书包里也正躺着疾风的另一个主角——nrt

仅仅是款式一样,人物不一样。

这是无意间撞见意气相投的欢喜。

在茫茫人海中,发现怀揣同一份心动的陌路人。

梁赞倾了车把,一拐,悄无声息地拐在蓝色手办的主人身后。

这个主人就是林晚谦。

林晚谦单车骑得慢悠又稳,梁赞车速压得比他还要慢。

这手办是正品还是赝品,梁赞纳闷了,自己包里那个怎么说也是等了一段时间漂洋过海才到手的。

这么快就撞同款了?

要是赝品的话,梁赞敌意森森地想,他要一把撞倒前面的人。

这一段长伴湖很快就要过去。

林晚谦对身后投来的热目浑然不觉,他偏头望一眼,将桥上晨曦熠熠尽收眼底。

梁赞初初盯着手办,后来视线是落在林晚谦的侧脸上。

额间碎发随风轻动,眼睫垂下淡然的眸子,自英挺的鼻梁到浅薄的嘴唇,梁赞的目光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追随,一路描绘着林晚谦的轮廓

梁赞想,就长得很舒服,很干净。

一时之间忘了心底揶揄要撞倒林晚谦的事。

他们一道冲下了坡,撞进新的境地。

教学大楼下的公告栏处围簇着许多学生,他们仿佛成了无头苍蝇,挤在一起胡乱碰撞,盲目查找自己的名字,还夹杂着议论的声音。

“贴了十一张班级名录,今年还是按成绩名次划分的班级。”

“同学让让让让,我查查看我的班级在哪。”

“呀,今年重点班还是一个,次重点有两个了,三班跟五班。”

“小雅,你在三班啊,你好厉害。”

“呜呜呜~我要哭了,我想要跟林晚谦同一个班。”

“啧啧啧……这回榜首还是他,你看第二名的林小苗比他少了三十来分,这到底是怎么考的试啊,没明白!”

不知人群中是谁扯嗓问了句,“重点班是几班啊?”

另一个人回应道:“七班,重点班只有七班。”

不远处的林晚谦听见话音,脚步一顿,人也没往前走,他小退半步稍稍一拐,找七班去了。

高三七班,第一个名字——林晚谦

他的成绩向来名列前茅,不出意料的话,林晚谦即将迎来了高中第三年的霸榜生涯。

那是三楼最靠里面的一间,林晚谦上楼还得一条长道走尽才能到。

他人一现身,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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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班上一众同学的目光,连原先趴桌上东倒西歪的同学都不禁直起身来看。

林晚谦轻声道:“老师你好,高三七班林晚谦报到。”

他明明没有迟到,但新分的班级一眼望去已经坐满了人,甚至都没有空出来的位置。

同学们哗声一片,“嘘嘘嘘,是林晚谦耶…”

“嘿嘿嘿……”

“学神终于来了!”

把把声音喊得林晚谦以为自己踏进了蜘蛛洞,人显得有些局促。

班主任金老师个子不高,看着娇小柔弱,说话中气十足。

一见这阵仗就知道这人来头不小,她抬眼端量了下他,像是在看成品大小,她分类道:“身量高了,搬张桌子到后面坐着先。”

这下林晚谦的心可谓是凉透了…

年年逃离不了以身高定座位的情况,这下又得坐到后面去,可是坐后面的坏处数不胜数,光是看黑板上的字就费劲,不单如此,往往想听老师讲课听不清,耳朵听进的全是同学说悄悄话的声响。

他顿生了心思,这辈子就178的身高好了,不想再长个,不能再长个了。

林晚谦默不作声地搬起桌凳到最后一排,他的手很白,稍微使点力就能泛红。

前面的同学开始往下传递新课本,这意味着最后一年的冲刺拉开了帷幕。

发到第二本的时候,教室门口窜出一个人影,“报到!”

梁赞吊儿郎当地倚在门边,他抓了把额前湿发,浑身皆是藏不住的流里流气,看着不像是个好对付的学生。

这是林晚谦第一次见梁赞。

班上同学们七嘴八舌道:“这人,高二时是哪个班的?”

有同学搭话,“我没留意,没见过…”

他们出奇地一致,“我也没见过。”

金老师笔尖在名单上扫着,严肃问道:“叫什么名字?”

梁赞回道:“梁赞!”

堂上众人瞠目结舌,这名字报得相当洪亮,端着爽朗的声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了不得的好汉出没。

一个女生压低了声,“好像是个转学生,进门时看到讲台上的名单,这个名字旁边就标注了个‘转’字。”

一个男生瞬间激动道:“我擦!是个走后门的?一来就进重点班,后台得有多硬啊。”

田一中学可不是什么凑人数的无名之地,怎么说也是省级重点名校,每年的本科升学率遥遥领先不说,单是把教学质量和师资力量拎出来谈论都是数一数二的。

插班生直接空降高三年级的重点班?这难免招人议论,细细看来梁赞眉心那一股傲气,指不定是哪户显贵的官二代富二代。

这些碎语梁赞是听见了,但他丝毫不在意,此刻正一心等着老师大发慈悲,早点给他放行。

“安静!”金老师敲了敲讲台。

手里蓝色圆珠笔圈一圈a4纸上的名字,梁赞。

她转头扶高了镜框,语气冷冷地问梁赞,“高三第一天上学就迟到了?”

梁赞亮出免死金牌,笑道:“老师,我是第二回来学校,不认得这里几栋教学楼,绕错了教室,我保证下次不会迟到了。”

他语气欢快,连保证的话语都说得懒散,一点可信度都没让人感受到。

金老师在年级也是出了名的严厉,“高三课业繁重,请梁赞同学端正下态度,今天是第一天报到,老师就放过你一次,下次迟到就没有找不到教学楼这种说法了……找个位置坐吧。”

金老师吧啦吧啦说了许多,梁赞只挑其中几个字入耳——梁赞同学,坐

梁赞走过两行课桌,他环顾了下四周,没有见着空出来的桌凳,真就一个位置都不剩。

他心中嫌弃,宋仁是上哪找的好学校,掷骰子选的吗?

当初汇报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沉檀市最好的高中,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

这会儿连个位置都没有。

梁赞回头,笑得很假,“老师,没有位置。”

金老师还在核对到场人数,没抬眼,她说:“个头高了,后门那里有多余的桌凳,搬过去跟最后一排的同学一起坐。”

最后一排有五个人,两两成双结对,落单的只有林晚谦。

梁赞眸光微闪,眼里落下一人。

那疑惑的目光漫长,林晚谦和他四目相对。接着梁赞指着林晚谦,问金老师道:“是他么?”

金老师闻声看过来,“对,你跟他一起坐,坐第三列最后一位。”

就这么在47个同学里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观众,幸运儿是林晚谦。

嘶——

梁赞内心又滚起一番吐槽了,老师亲和力真不行,架子端老高的,本就自助搬桌带着怨气,还给安排最后一位,明眼把他当差等生看待。

末了,梁赞总结道:渣渣学校,毁人青春。

林晚谦瞧出梁赞的不情愿,感慨又是一个不愿意坐最后一排的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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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赞把桌子搬过来,跟林晚谦的桌子并在了一起,两张桌子沿边贴得刚刚好,一点缝隙也没留。

待两人直起了腰板,身量相仿。

班上的同学前一晚还在到处疯玩,此刻都窝在教室里看书,打呵欠能传人,那嘴张得老大,而且一个传一个,看着就没有精神。

这一天在适应中上到傍晚6点半,很平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最后一声铃响如释重负,课堂轰动大躁,像是面锣鼓被骤然敲响,所有人回家的心思都是热切的。

梁赞什么都没收,懒懒散散地把包一挎,还是在老师跨出门槛后第一个起身的人,他开了插销门栓,从后门走了出去。

林晚谦没有骑车回家,手里拎着从书包里拿出来的油纸袋,载着久别重逢的欢喜径直往后操场的方向走去。

晚饭时间,林南嘉打开电饭煲,热腾腾的白烟熏上来。

她给勺了饭,还喃喃自语,“爸一大碗,妈半碗,哥一碗,南嘉一小碗。”

林晚谦刚洗净手出来,听得摇头犯笑,“你这是在背书么?”

林南嘉嘟着嘴,作势要把饭勺给他,“哼,那你来!”

林晚谦更觉得好笑了,他把饭勺一推,“哥就问你一句,你还负气上了…”

这时门外有个宽大的嗓声响起,带着点北方的腔调,“柯姐,柯姐……”

林晚谦寻声走过去。

门才刚打开,一盆大枣塞了林晚谦满怀,邻里的客气场悄悄开始,他瑟瑟发抖道:“花姨,这个…”

眼前面容圆润,身姿粗壮的女人就是住在对门的花姨。人挺好,直爽还热心肠,就是上了年纪有着爱管闲事的毛病。

她笑呵呵地说:“晚谦,拿去吃,新鲜的大枣来着。”

“花姨,这个不能收……”林晚谦犯难,他捧着盆子不知所措往里看。

在林晚谦的眼神求助下,刚摆上菜的柯柳姿擦干了手走来,拿起盆子往回塞给花姨,“这怎么好意思收,太客气啦,花姐…”

“怎么不能收,柯姐今天还给我们盛了豆浆来,多客气啊,我这给得不多,给你们尝尝,”花姨还对里面唤了句,“南嘉诶,吃枣子啊。”

林南嘉极快应道:“好的花姨。”

林晚谦夹在两人间左右为难,“咻”地溜走了,逃离妈妈间的推拉战场。

接过林南嘉递给他的饭时,还取笑她,“你以后年纪大了也这样…”

“我才不这样,”林南嘉反唇相讥,“你老婆才这样……”

隐隐听见柯柳姿和花姨寒暄几句,花姨还夸着林晚谦乖巧孝顺,读书成绩都优秀。

等花姨走后,大家才围着吃饭。

饭桌上,柯柳姿问林晚谦,“今天怎么样,上课还接受得来吗?”

“就还是那样子,第一天也没上什么重要的课程。”

“第一天哪有什么重点,”林有才给两个孩子夹了青菜,“吃饭就别问孩子功课了,多吃点蔬菜。”

柯柳姿着急,夹一大块的鱼肉给林晚谦,“吃什么青菜,吃点鱼肉补补,听妈的,这样记忆好些,背什么都背得牢了。”

当然,也没给林南嘉落下。

林有才砸吧着汤,“吃个饭你别老逼孩子,这样孩子压力大,不利于身心健康。”

柯柳姿不满,驳斥几句。

“你一个大老粗懂什么身心健康,这不是挺正能量的话嘛,专家都说了得这样正面教孩子刻苦,咱家这个情况供两个孩子读书不容易,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人生有目标才好。”

接着她又道:“对吧,你们两个得听进去,别跟爸妈一样卖一辈子馒头,你看楼上小张多争气,大学毕业才一年都买房买车了,全靠自己本事,跟老张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晚谦点了头,林南嘉也跟着点头。

如果不赞同,指不定要听上一个小时的政治课。

林有才问:“班上同学还好相处吧?”

还没等林晚谦回话,柯柳姿倒先吐槽上了,“读书跟同学有啥好相处的,顾着自己读好书就行了,你看你问得都是些什么问题。”

“我关心孩子问下这个怎么啦。”

“你总得问些有营养的吧,这么小的孩子你问他人际关系?林有才你真好笑!”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林南嘉白眼一翻,埋头扒饭。

“你当爸的人,学学楼上老张看报的好习惯,那一肚子墨水说的话问出来的问题都不一样。”

“我——”林有才语塞,他性子软,被说多几句也就干脆闭嘴不争了。

林晚谦于心不忍,替林有才解围,“妈,好了好了,我懂,我都知道的。”

“知道就好,”柯柳姿接着说,“晚谦啊,如今你都上高三了,任务繁重,要不就住宿吧,住宿没几个钱,家里担得起。”

她碰了碰林有才的手肘,林有才忙道:“是是是,住宿也能考虑下。”

柯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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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说:“平时爸妈给你送送汤过去,你就别老是来回折腾跑,多累啊。”

林晚谦想了想,拒绝道:“反正现在跟之前也没什么不同,我不想住宿。”

“那好,要刻苦学习,以后等你工作了赚钱买房买车,随你想怎么玩,买漫画也好,谈女朋友也好,爸妈都不限制你。”

这顿饭吃着吃着,又严肃了起来,每天晚上少不了听训。

林南嘉微微抬头去看林晚谦,林晚谦眼角顿时察觉到了,偏头给她回了一笑,就很温柔,她心想,哥一向很温柔。

“啪”地一下,林晚谦一掌拍下她的头。

力度很轻,他说:“林南嘉,好好吃你的饭……”

林有才学舌道:“哎呀,别把你妹妹打笨了,南嘉才刚上高一,”他摆明了话里有话,“笨了你妈妈就得操碎心咯。”

柯柳姿寻着话,投去愠怒的目光。

把林晚谦都给逗笑了。

只有林南嘉摸了摸头,嘴里嘟囔着,把心里想的再补充道:哥一向只对别人温柔。

课上了几天。

班干部名单拖延了三日才公布,只因语文科代表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

起初语文科老师老吴定的林晚谦为课代表,不单是因为林晚谦升高三的卷子写出了一篇高分作文,还有对他低调性子的欣赏。

低调的人向来不争不抢,林晚谦以无法胜任为由婉拒了这一班职,于是就由高美珠担任,但兜兜转转地也不知其中哪个环节生了变动,这语文科代表的头衔竟落在了冯薇薇身上。

“‘字帖’的‘帖’圈起来,读的是第四声,不读第一声,还有‘蛮横’的‘横’,再遇到这种题还有同学写错的,那就得罚抄了……”

老吴在讲台上翻着测题卷,给同学们讲题。

梁赞不耐烦,他身子靠在椅背,一手搭在桌上,心想:第一道生词注音讲了二十来分钟,这一张卷子怕是得讲到猴年马月。

接下来还要分析文言文题型和诗歌鉴赏,想到这里他难受至极,想出去撒欢玩耍的心思愈加强烈。

他把卷子夹回课本,倾前拍了前面一个寸头男生的后背,这动静不小,晃到自己的桌子不说,还碰到了林晚谦的桌子。

林晚谦眉间微微发皱,手里的蓝笔走珠压折了。

寸头男生被吓了一跳,但此时老吴已经闻着动静看过来了,他面上强装镇定,不好发作,内心慌得一批。

似是被老吴瞧出什么端倪,老吴说:“认真听讲,别在底下搞什么小动作啊。”

继而埋首继续讲下去。

“我擦!”寸头男生回头飘着气音问:“你在搞什么,你大爷的梁赞。”

寸头男生叫肖张告,父亲姓肖,母亲姓张,这孩子命里带“嚣张”。

排名上也是班里的倒数,但他过得潇洒,觉得重点班里的倒数走出去也倍有面子。

梁赞问他,“下一节课上哪一科?”

这旁边有同桌不问,还隔张桌子问上他?肖张告扫了眼林晚谦。

林晚谦此时正默不作声的换着笔芯,两手指端都沾上了蓝色笔液,用纸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擦不干净。

他干脆放弃擦拭,继续听课。

肖张告好像知道了点什么,视线又回到梁赞,他低声回道:“下一节还是语文课。”

梁赞不爽道:“嘶——怎么安排的课程啊,连着上两节。”

他不喜欢语文课,连带着讲台上朴素勤恳的老吴都讨厌上了。

那一头乌黑的波浪卷发,让梁赞对方便面都起了生理性的厌恶。

他说:“走,下节课溜出去玩……”

“疯了你,”肖张告是一脸难以置信,“上高三啊兄弟,都要备战高考了。”

他话头一转,饶有兴致地问,“要不你先说说,溜去哪里玩?”

梁赞习惯了肖张告没出息的一面,说:“出去打个桌球,跑个卡丁车啥的都成,好过听这女人念经……”

肖张告颠头耸脑,就说:“也行,那也行,我知道哪家打桌球便宜点——”

“谁要去便宜地方啊,你看不起谁啊?”

老师讲课隔着老远听不清,周遭没营养的悄悄话听了个遍,这就是林晚谦讨厌坐后面的原因。

他一个字都不想听,奈何座位太近了,不听也得听,还得听全程。

老吴讲题途中神情不对劲,林晚谦注意到了,只见她愤愤地压着手里的粉笔,折了一块,往这儿一丢。

正中肖张告的后脑勺,肖张告一耸,脖子缩得老短,这才回过身来,面朝讲台。

大伙的目光顺着粉笔的去向,落在肖张告身上。

老吴厉声说:“上课讲什么悄悄话,讲得比老师还生动那就上来讲台,我听你们说。”

这一眼瞪的是梁赞。

她仰头眺望,发现梁赞压根连卷子都没翻出来,“是不是连老师讲什么,讲到哪一道题都不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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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赞也不慌,抓了把碎发,懒散翻出卷子,他瞄一眼林晚谦翻开的页面,怎么这老师讲了一堂课还是第一页。

一会儿,见他们俩人各自低头看卷子,老吴也就不深究,就此放过他们。

这下彻底打乱了梁赞的计划,下节还是老吴授课,梁赞出了头彩不好脱身,逃课是没了指望。

在开学短短的几日里,梁赞痞性好玩的一面收不住了,跟班里的男生打成一片,下课能挨一块抱摔,他自嘲是百搭的款,跟爱打球的同学混得好,在同学堆里都吃得香。

百搭,还得是除了书呆子之外。

书呆子,梁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同桌林晚谦,那个奶油小生。

除了学习做题,林晚谦下了课也没有相好的同学一起玩,倒是有好几个女生捧书蹭上来围着他请教问题。

不是说俩人在言语上有纷争,恰巧他们就没搭过话。

从外貌来看,林晚谦长得过于白净秀气,梁赞不喜欢,总觉得他少了点阳刚之气。

挑着性格来讲,梁赞对于林晚谦正经冷漠的性格,也是喜欢不起来。

横竖觉得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块去。

林晚谦哪里知道梁赞有这么多嫌弃的心思。

他手掌的蓝色笔液刺眼,忍了半节课,待到打铃他才松了一口气。

人刚推桌子站起身,坐在前面好几排的东子就喊他,“晚谦,试卷借一下,我笔记没抄全。”

林晚谦又从合上的语文书里翻出给他。

课室吵,走廊也好吵,他走过闹嚷嚷的人群,在男厕门口就闻到了烟味,他鼻子闻什么都是普普通通不为过,唯独闻到烟味是灵敏得可怕。

年级抓纪律的主任还没到岗,各班班主任没来得及抽时间严管,那个别同学抽烟的,染发的,戴首饰的都使劲出来蹦跶乱舞。

都升上高三了还有这种躲在洗手间里抽烟的现象,林晚谦打心底的看不起。他望着两只手,有些发愁,顿了会儿还是走进去。

里头味道更呛人了,吐出来的烟圈飘动,久久不散。好几人嘻哈打闹的声音,林晚谦不去看人,径自开了水龙头,没有清洁的洗手液,就只能冲水搓洗皮肤上的色料。

在这点间隙里,他听见不远处窸窸窣窣的聊话声,荡着沉沉的回音。

是肖张告的声音,“那粉笔一丢还真吓了我一跳,老子说好上了高三就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个人的,怎么还挨批了,”肖张告说了一大箩筐,要是把话转出文字来得有一匹布那么长,末了他还加句,“就是梁赞害的人。”

“怂胆的,”梁赞浅浅吸一口,“慌得个什么样,顶多也就叫个家长,难道还能让你退学?”

“我擦,你小子还别说,我真怀疑你转校插班,是给上一所学校赶出来的。”肖张告抬手搭着梁赞,肩膀撞两下。

“你个子够不着,手就别硬搭…”梁赞把人拨开。

“你们说了一通,讲的是哪个老师啊,把我说好奇了都…”隔壁班的蔡小文也跟他们玩一块。

肖张告这就激动了,“你还问问问,说了老半天就是说你们班主任,教语文的。”

梁赞丢了烟头,挪开视线。

他开始留意站在洗手池很久的林晚谦,怎么有人洗个手洗了这么久。

林晚谦用力搓着手掌,那白肤也浮了红,整个男厕充斥烟味,他憋气憋红了脸。

最后轻声叹了口气,这笔液真不好去掉,用指尖抠了抠,剩一点点浅印。林晚谦作罢,还是出去外头喘口气要紧。

甩干了水就走出去了。

梁赞微微眯了眼,就这么瞧着林晚谦的背影,倒端量出异样来了。不单是现在,平时扫过林晚谦的侧脸时也有些愰神,有一瞬间与长伴桥见到的身影叠现。

让他说出哪个身影,哪些异样,那还真是想不出。

但想想这并不出奇的,每天骑车路过长伴桥的学生何其多啊,就算碰着他了也是正常的。

“你看什么?”肖张告看他盯着人,盯出了门。

“看我同桌…”梁赞就这么应他,不遮不掩。

“你同桌有什么好看的,上课你再好好看个够,”肖张告转头还在跟旁边人说话:“本来我俩说好一起打桌球来着,这下好了老天要我发愤图强,好好上课,别想了。”

“阿告借点火,快,马上就要上课了,让我抽两口。”蔡小文催促肖张告,手肘还撞着人。

“没有,你问秦大川。”

“你……算了,”秦大川把火机丢给蔡小文,“整得嘴巴跟个烟灰缸似的,不知道你女朋友怎么亲得下嘴…”

“半斤八两,大家谁也别说谁。”蔡小文怼了回去,“忘了你没女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赞好久不搭声,出去散散烟味就回课室。

林晚谦经过东子那桌时,东子抬眼,憨憨的地对他说:“晚谦,试卷还你了,”他食指指过去,“在桌面上。”

林晚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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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但是人一坐下来,发现桌面上只有书本和笔,他又问,“没见着,你确定还我了么?给放哪去了?”

东子不由得发怵:“不可能啊,我一抄完就还给你了,可能夹你书里去,要不就是其他同学拿走了。”

梁赞进门时就听见他跟东子隔空喊话,来回听上几句,知道找的什么。

铃响过了五分钟,老吴也不知道磨叽什么人还没现身。

林晚谦找得急,好好的卷子是长了翅膀飞掉还是长了双腿跑掉。

往桌屉里面翻动,将书包一把抽了出来,这一抽梁赞眼睛瞪得老大。

见鬼了!黑色书包——不,黑色书包不是重点,重点是黑色书包上面扣着的蓝色挂件。

那么开学第一天长伴桥上那个骑单车的男生就是林晚谦,和梁赞是同班同学还同桌。

梁赞忘性大,一些小事从不挂心里。

但他未成想,林晚谦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然是喜欢热漫的人,梁赞觉得不可思议。他还想好好看一眼挂件,但是书包被林晚谦拉开链子,人还埋头翻着。

梁赞稍稍前倾看不到,堪堪往后仰也没见着,挠得心痒痒的。

林晚谦忽然抬头发话:“请问有哪位同学拿了我的语文卷子?”这声音沉稳有力,说话都是轻缓的。

班上霎时一片寂静,那沉默悄悄蔓延着,都在观察着是何人。

“我没拿……”

“我也没拿…”

有一个同学说,“不是东子拿的吗?”

东子被点名了,忙慌着说:“啊?可我都还回去了呀……”

与此同时,老吴抱着书匆匆赶进来,看着课堂上同学楞然的模样,还问了句:“怎么了?”

林晚谦说:“老师,我卷子在桌面上不见了,我问下是哪位同学拿去。”

课堂上同学们面面相觑。

这时前排第二行响起了软糯的嗓音,是语文科代表冯薇薇,她乍然抬头说:“对不起晚谦同学,是我拿的卷子,刚课间你不在,我就擅自拿了,真是抱歉。”

这女生有着超长反射弧不说,自个儿讲两句话就怯怯地红了脸。

在一群窸窣讨论中,高美珠的话语略高声,“切,不问自取。”

话没往下说,但多少带了点私仇。

冯薇薇憋红了脸把卷子递回给了林晚谦,“刚才没回神让你找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林晚谦温声也简洁,“没事。”

梁赞顺着两人递接的举止,打量了冯薇薇一眼,大概因为她是语文科代表,梁赞看她不顺眼。

课时不能再耽搁下去,老吴适时轻咳两声,说:“咳咳…好了,我们也该上课了,不耽误时间。”

林晚谦把书包拉上链子搁了进去,那蓝色挂件自然地垂落下来。

这个世界太小了,梁赞心想。

他挺直了腰板,身子贴着桌边,慢慢的悄悄的,偏头去窥探林晚谦。

林晚谦攥紧笔,仰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讲台,目光在黑板和老师上下阖动的嘴唇游离,高三的任何知识点他都不想落下,每一个攒分的机会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那双琥珀色眸子明亮,轻眨眼时微微闪动。

梁赞本来就不听语文课,这会儿更是没有心思,明明二人挨坐得那么近,但这半个月来他们甚有默契的不和对方交谈说话,连眼神也没对上。

好像是天生的磁场不和,怎么瞧对方都不顺眼。

倏忽,林晚谦眼角余光察觉到了逾常,他眼眸一转,望向梁赞。

他们就这样对上视线,时间长廊迂回轮转,那微妙的感觉登时蔓延开来……

怎么了?林晚谦无声的询问。

先敛回目光的是梁赞,他别过头去,手托着后脑勺时不时抓了把发,一切又恢复如常。

林晚谦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因为梁赞方才看他的眼神就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就这么赤,裸裸的,毫不遮掩。

下课打铃。

肖张告收了几本书进包里,一甩就挎上肩,起身回头时看到梁赞还在座位上,大吃一惊:“我擦兄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人怎么还在啊?”

梁赞上课踩点到,没人比他晚,下课溜得更是比谁都快,连肖张告都常叹他一下课就六亲不认,平时称兄道弟的人,打铃就没影。

梁赞双手环抱在胸前,恣意靠在椅背上,回了句:“我就不能施个影分身之术么。”

林晚谦整理笔记文本的手停顿了下,就一眨眼功夫,又继续埋首收拾了。

“什么分,身?”肖张告较真地问上了,他哪听得懂梁赞说的话。

“真是对牛弹琴。”

“行了行了,别讽我了,”看梁赞没打算往下说的意思,肖张告催他,“阿赞走不走,一起啊。”

“你先走…”梁赞轰他走人。

“今天还真是神经叨叨的,”肖张告不明所以说,“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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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赶紧走。”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梁赞就慢慢熬着,等等看林晚谦收拾东西走人。

至于为什么要等,梁赞自己也不清楚。

林晚谦整理的动作很缓慢,他要挑好今晚计划要学习的科目。

十多分钟后,梁赞内心已然崩溃,也不知道林晚谦整理得这么认真回去有没有温习。

而这白耗的十多分钟都够他打一局斯诺克了。

不久,林晚谦起身了,梁赞目光热切紧随,看着他背着书包经过讲台,走出了前门。

ssk实在显眼,别人尚且不在意,但梁赞这个疾风迷是移不开眼的。

“后门就在旁边为什么不走,绕大老远走前门。”梁赞在座位上喃喃自语。

“梁赞,抬脚!”值日生拿着扫帚催促他,还捅了两下桌脚。

“我——”国粹险些脱口而出,梁赞何止抬脚,整个人都蹦起来,他推开桌子跟出去,教室里空空荡荡发出“哐当哐当”地巨响,留下一脸茫然的值日生,低头继续扫了起来。

梁赞追出去走廊,趴在三楼的栏杆上望着学生停车场聚集的人群,他扫眼望去,没有见到林晚谦。

“诶,这小子动作真快,这就骑车走了?”

“还真没人啊。”

暮色沉沉欲渐浓郁,落日的金光把人影拉得狭长,梁赞随却怔见了另一处操场上的身影,小蓝色物件随着那人的走动而摇晃,闪在梁赞的眸中。

林晚谦没有骑车回家,而是往反方向的操场走去,准确来说已经走到后操场去了。

梁赞移动着步子,待挪到走廊最尽的地方已经看不见人了。

这人神秘兮兮的,他是这样想的。

次日大早,沉檀市的天际呈现一片靛蓝色,隐隐约约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

林晚谦起得早,他在店里打下手,做他擅长的。

他捧着一块圆磨盘,在磨具上叠放着,给两块磨盘调距离,调到间距最小的时候,他就开始在石磨上方的漏斗上搁了豆子和红枣。

浸泡一夜的豆子,摸起来软软的。

电源开了,磨着豆子和着水磨出浆汁来。

这个石磨很大,转悠几下就磨出了一大桶红枣豆浆,想当年林有才就是看中这点才勒紧裤腰带咬牙买下来的。

林晚谦把豆浆煮沸了,拿着大汤勺细心撇去了沫。

林有才看了下手表,“不早了晚谦,快骑车去学校吧。”

“我还有时间,”林晚谦盛了一杯杯,放在台上,“现在这么早,还能磨多一桶黄豆浆出来,弄完我就走。”

“别弄了,又不是什么急事,多花点时间在学校温习也好,高三了,压力也大。”

林晚谦的长指比浆水还要白皙,倒给热乎乎的豆浆烫得发红,他一一盖上杯盖,“妈今天不舒服,我总得帮帮忙啊。”

林有才不忍心孩子干活,嘴笨说道:“待会儿你妈下楼看到你还在店里,又要不开心了。”

柯柳姿念叨点什么,都会搅得全家不得安生,林晚谦以为他为难,就说:“那我走了,爸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去吧去吧,才多大点事儿啊,咱家这店又不是刚开张,爸闭着眼都能忙活过来,”林有才就着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脸,把人送出去后,还在后头叮嘱着,“晚谦,路上骑车要小心啊。”

林晚谦把早餐放置好,回头冲林有才一笑,“知道了,爸。”

这一笑把林有才都给逗欣慰了,感慨万千,他林有才何德何能,生了两个这么孝顺听话的孩子。

就是祖上修来的福分。

林晚谦骑着单车一路蹬到学校,进校门听到广播室的早播环节的朗诵,他就知道距离上课只有15分钟左右了。

这个钟点,同学们都陆续进了校。

后操场是去,还是不去。

去,赶得及吗?

赶不及也想去怎么办。

那就去吧,林晚谦

学校规定单车进校后只能停泊在指定的区域内,他索性背起书包就跑,往后操场的方向跑去,一路穿过前头的同学,又是避让又是躲闪的,还不能给打扫公共区域的同学添乱。

几乎是喘着气才跑到想去的地方,角落是处废墟,烂墙缺了大块,连破财的红砖都肆意裸露出来。

这是学校多年没有修缮好的地方,站在这里能感受到凉意,风扬起来还能迷了一眼灰。

林晚谦丢过书包,翻过矮墙另一头去,开始窸窸窣窣地从包里拿出袋子来。

周围的流浪猫听见熟悉的袋子声响,都跑出来了,围绕着他。

有十来只,颜色各异,各有千秋。

“我没有时间了,”林晚谦还在喘,耳里听着广播室的流程,把袋子里的猫粮倒在之前放置的好几个碗盆里,“你们不要抢,我下课了还来。”

时间太紧了,他也急,倒的时候还掉落了好些猫粮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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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橘猫在林晚谦面前伏身,伸着爪子挠他的衣服,挠得他心神荡漾,爪子很干净没有在林晚谦的白衣上留下痕迹。

林晚谦摸着它的下巴,用惋惜的口气说道,“小橘,我不能陪你玩了,我要回去上课了。”

小橘仰起腮边来回蹭了蹭林晚谦,喂得久了,它都不怕人,各种撒娇方式换着来。

“我真的,我要走了——”

他起身后退一步,又退了两步,小橘还在跟着他。

朝他细细瞄了两声。

林晚谦豁出去了,他冲上前抱起小橘,轻轻挠着它的下巴,“我再摸一把我就真的要走了,你乖乖,去跟哥哥姐姐们吃粮。”

林晚谦放下小橘一路狂跑,他赶在铃响最后一刻进的教室。

连迟到常客梁赞都安然坐在座位上看英语范文,林晚谦顶着金老师的白眼钻进来了。

“嘶——这都行?我平时少不得要在门外背半个小时的书才能进课室啊,”梁赞不服气,“究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还是家里供了个好爹啊。”

肖张告听到了,他知道梁赞在说什么,人稍稍偏头,“首先,你得有人家这么好的成绩,你看看你们的名次分数各差了多少,是不是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贼贼的笑声招来梁赞脚下一顿踢,肖张告心里苦,又担心老师发现他们搞小动作,生生忍了疼痛没吱声。

待林晚谦气喘吁吁坐了下来,他们才噤声不语。

梁赞忽而闻到了一阵特别香醇的味道。

他嗅着,微微靠近一点,面色不豫,就是林晚谦身上飘来的。

林晚谦套了件白t,坐在阳台小凳上穿鞋,朝里边问话:“南嘉,哥去一趟图书馆,你要买点什么不?”

林南嘉像是赌气一样,抬身盯着满桌摊开的教材笔记和习题册,闷闷地说,“题目做都做不完,还要买什么…”

一字一句从齿间蹦出来,听着怨气不小。

明天就是高一年级正式开学日了,林南嘉从上午十点就开始看书做题,临时预习的书还是用林晚谦高一分发的教材。

但确切来说,她是从八月中就开始有这些举动了,即便觉得理科几门课程没有老师讲解,单靠自己预习效果也不大,但还是要去做。

因为这是柯柳姿给她制定的计划。

一见她小脸鼓得可以塞下两颗鸡蛋,林晚谦便挪了凳子到门边去看她,笑着问:“你怎么了?”

林南嘉不理他,她觉得这哥哥也是坏透了的,明摆着桌上这么多资料谁看见不说一句南嘉真惨,他倒好,这会儿来明知故问。

亲妹妹使性子向来都是不遮不掩,不开心不满意全摆脸上,林晚谦又笑:“是遇到什么难题,哥可以教你的…”

林南嘉一抬头,对上林晚谦的笑脸,拿起手里的笔作势要丢他,手就这么僵在半空,她横道:“你走不走?”

“好好好,”眼看南嘉气哄哄的,林晚谦把凳子挪开,“嫌我烦了,哎…那哥走咯,你今天见不到人,可别说想我。”

“哼,我才不想你,你跑一辈子我都不想你。”林南嘉驳嘴道。

待林晚谦关上门后,反应慢半拍的林南嘉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客厅里扯嗓子吼:“妈,为什么哥可以出去,我就不可以出去!”

柯柳姿声音从厨间里悠悠传出来,“你哥上图书馆去了……”

“那我说上图书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哥一说就可以去,而且听他的语气,他要去一天耶。”林南嘉埋怨了一番,她思忖着别说林晚谦是去图书馆,就算是去网吧,柯柳姿说不定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想到这儿,她添了句,“妈你重男轻女,哼!”

林晚谦下楼的时候晴日云团镶嵌,天气正好。

他先去见林有才,这个时间点正当热,林有才搭着毛巾在肩上,吹着嘎吱响的旧风扇,在凳子上看报,过了早峰期店里没什么客人,闲得发慌。

林晚谦老远就喊道:“爸…”

林有才寻声回头,应了他一声,问:“怎么下来了?”

林晚谦一路走得小心翼翼,昨晚社区人员往井盖里下药毒出了一波亡命大蟑螂,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往地面上爬,这会儿满地都是褐色尸体,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避着走,生怕一不小心给踩爆浆了,“今天学校给休一天,我要上图书馆去了,过来看看店里要不要帮忙。”

“这个点哪有什么要帮的,你要上图书馆赶紧去,别过来了。”林有才起身,扬着手里的报纸劝他走,“别往这儿来了啊,爸这里没什么活干,再过一个小时都得收摊了。”

林晚谦顿了步子抬头,八月底日头正烈,他向来也不撑伞,几步路下来脸上汗涔涔的,挂了浅笑,“真没有要帮忙的吗?”

林有才说:“没有没有,赶紧去吧…”

“那我走咯…”说罢,一个轻巧转身,林晚谦跳着避着逃离这个地方。

图书馆离家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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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路,林晚谦二话不说就去推单车,昨天放学回家时后轮胎气明显不足,骑起来还费劲,现在捏着鼓鼓的,蹬一下能滑上好一段距离。

就算没人说,林晚谦也知道是林有才给打的气。因为每隔几天,林有才都要去检查两个孩子的单车,生怕他们在路上行车不安全。

如此悠哉地骑在街道上,天燥风微,更像被烘烤着。

林晚谦从小到大都是踽踽独行的状态,他喜静且享受和自己相处,即便许多开朗的同学觉得他高冷得古怪,但他还是活得很自在的。

把单车停在门口边上,仰头一派宏伟大气,里头3层楼高,是刚装修好的市级图书馆,他正是听了班主任的推荐来长长见识开开眼。

这里确实收藏着许多书籍,还分着区域,中外哲理书,浪漫的散文集,世界名着等等,如果说是专门来陶冶情操的,磨炼文笔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更何况还有他喜欢的漫画。

书多人也多,但一人吸一口气都没能把甲醛和tvoc吸尽,林晚谦也就呆上半个小时,那头疼乏力的症状一个没落,全搁他身上反应。

他还是走了,绕了路回平时常去的旧图书店,三代人照看的小店。

那图书店是从小道拐进去的,路很窄,里面也很小。

架上密密麻麻摆着书,书籍类别也很单一,全是应用于中学学生冲刺的精练习题和考点汇集,于是能来这儿的都是中学学生,鲜少有上班族的青年人。

还是在这儿舒服自在。

林晚谦拿了本高三英语精读范文,巡了一圈没位置,他找了个角落坐在地上背读。

时间缓缓流逝……

就同枯叶零落至明镜般的潭水中,由树茂这头漂流到深邃那头。

奈何盛夏变天实在太快。

乌云团团成了脱缰的野马,把天际覆得严严实实,路上先是卷起了阵风,裹着灰尘扬漫了整个天空。

闷热得只有尘土味。

这时,天间怒破一道口子,伴随刺耳的雷鸣声,骤闪了一道光。

林南嘉跑到窗边去看,外头果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

她愁眉锁眼的,浑然记不得林晚谦出门是否带了伞。

只是这隐忍了一个月的雨势大得惊人,下刀子似的索命,就算是有伞傍身也得被刮湿一身。

雨水打在栏杆上,喷溅了她一脸,这才让她想起阳台晾晒的衣物,林南嘉慌慌张张收衣服去了。

林晚谦不知道外头下雨了,他背读得专注。

后来忽然被打断了,是花甲之年的老店家给他捎了张垫毯,跟他说:“孩子,地上凉,坐在这儿上看书。”

老店家说话很慢,声音低哑,即使在下雨时很多学生匆忙散去,店里人头寥寥无几,老店家还是习惯性地压低声音。

林晚谦见得多了自然也认得面前这位老人家,他接过来垫好,礼貌道:“谢谢。”

早些年这人还挺硬朗的,也就两年功夫身子佝偻许多,精神有些混乱失常,有时说得好好的话题就会跑偏。

“外头下大雨了。”

林晚谦捏着书页,仰头四顾张望,这个角落位置根本看不到窗,他讪讪说:“是么?那我还真不知道…”

老店家瞧他慌张,以为是着急要走,就说:“不着急,雨还没有停,”待林晚谦点了头,他又说:“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就要离家出走了?”

“啊?离什么家。”林晚谦稍微愣了愣。

“大雨天的还跑出来,你,你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言语间颤颤巍巍的,老店家一脸愁苦,“但都逃出来了,不回也罢。”

又来了,老店家又开始说胡话了,还一再念着“不回也罢”这句话。

林晚谦什么话都没接,只得尴尬回着笑。

“等你要走了可以到我桌顶那儿拿一把伞去,是把干净的伞,就是破了个口子。”

林晚谦忙说:“好的,谢谢您了。”

就这样,老店家在一旁转悠下就走开了。

林晚谦在万籁俱寂里沉没,再次抬头时是一个半小时后了。

他把手里那本英语范文塞回架子上,想要换一本来啃,于是立在架子前查看,时而踮脚时而矮身的,指尖触过一本本。

走到第五个连顶书架拿了本《新概念英语4》,他听到身后有小孩子的声音。

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在扮课堂上的师生。

男孩拿着竹藤和粉笔,在木门上写上「晚」,注音是「wan」

神气十足地朝底下蘑菇发型的小妹妹说:“快跟老师读,w-an-wan…”

小女孩犯难,她奶声奶气的说:“哥,你读慢一点。”

男孩听到这个称谓不满意,重咳了两声,“老师,我是老师,不是你哥哥,快跟老师读,w-an-wan…”

小女孩乖乖地跟着他读。

男孩又说:“老师现在擦掉了,这位同学上来填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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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把粉笔递给那个小女孩。

林晚谦没有移开脚步,照镜子样看着他们二人。

小时候他和林南嘉也是这样玩的,而且每次扮老师角色的总是林晚谦,威逼“糖”诱让南嘉来当他的学生。

他扮的是英语老师,教南嘉读「faily」

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很强,他们生活范围在家,那么玩的游戏会有过家家;他们上了学,接触最多的就是老师和同学,那么玩的游戏自然也有这个。

林晚谦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埋下梦想的种子,他很坚定他的初心。

「考上首都师范大学,成为一名英语老师,两年下乡支教。」

三项缺一不可,况且他相信自己这么奋力往上爬,一路踮着脚尖,一定会够得着这三样。

等到雨停是下午五点了,林晚谦一路骑得飞快,路旁树枝条摆动时落了一串串水珠,打在他的脖颈上。

嘶——冰得他直哆嗦

车把上正挂了个红袋子。

“爸妈,我回来了。”林晚谦推开了门,就闻到浓汤的香味。

林有才戴着眼镜在看黄历,一看林晚谦到家就搁了本子,问他:“南嘉说你出门没带伞,淋着没有?”

然后“轰轰轰”的震地响,林南嘉从房间里奔出来,拖鞋都来不及穿,跟查岗一样问他:“你怎么五点才回来…”

林晚谦看她光着脚,温声吐槽她,“你好脏啊,等会儿不要踏进我房间。”

林南嘉不依不饶,“你还没答我呢…”

林晚谦坐着解鞋带,不搭理她。

林南嘉绕着他转一身,摸摸衣服还是干爽的,心中高悬的石头落了地:幸好哥没被淋湿。

温情的话语没见说,她扭头就告状:“妈,哥他到五点才回家,一定是去找同学玩了。”

林晚谦笑她人小戏多,把鞋子擦拭干净后放进鞋柜里。

柯柳姿在房间没听到,林有才倒是开声了,“哎,我说你嚷嚷一天了……”

林晚谦拎着袋子起身,林南嘉张手挡在门口又问他,“你为什么五点才回家,你解释解释,有谁能去图书馆去五个小时的。”

林晚谦伸手把人一拨,拨开了:“南嘉,让让…”

林南嘉巴巴跟着他,小嘴吧啦吧啦一路从阳台说到客厅,再到房间。

“说了你脏兮兮的,别进我房间。”

“不管,我就要进。”

那指尖勾着的袋子,里头有本英语作文集,是他在图书店临走的时候买的,再下面一点还静静躺着一盒巧克力,那是林晚谦给林南嘉买的。

蛀牙的南嘉还是爱吃巧克力,知道南嘉蛀牙的林晚谦还是会偷偷买给她。

如果说八月这段时间只是上高三的适应期,那么九月伊始就是九百多万高三考生打响竞争捷足的第一面锣鼓。

紧张感都是油然而生的。

课间常是闹哄哄,同学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题目,有弱项弱科的同学大多找个成绩比较好的给指导解题思路。

放眼望去,林晚谦是班上被围堵得最凶的一个。

每当梁赞离开座位再回来,那他的位置上就绝对有其他同学的身影,没有一次例外。

那些围簇着林晚谦的人,在梁赞眼里就跟盼着帝王临幸的妖妃一样,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问,没见歇口气。

这让梁赞一度生出了在凳子上狂撒钉子的心思。

九月初高三年级举行第一次月考,为期两日。

多少班主任翘首以盼,就等着自个儿带出来的学生大施拳脚,能在名次排行上一骑绝尘,但她们心里头又无比清楚,两年了,林晚谦这座大山根本无法撼动。

这场首秀就是。

林晚谦年级红榜居首位,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班长林小苗,接着就是三班和五班的一哥。

冯薇薇来对语文卷子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叹声,“晚谦同学你怎么这么厉害。”

东子也会说:“你回回名次都是第一,成绩稳得一批啊,有什么诀窍教教不。”

林晚谦礼貌地回了笑,没说话。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到底是被一味推崇他的同学神化了,林晚谦心底的忧患意识并没有因为一两次考试而减少,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只要有所松懈,落下知识点,机会就会拱手让给他人。

梁赞进门大老远就沉着脸,他走近了,照着凳子抬脚用力踢了一下,把位置上的东子吓了一跳,“赞,赞哥……”

梁赞手机一搁,没好气地说道:“起来,回你座位去。”

东子胆小经不得凶,抱着卷子灰溜溜的跑了。

林晚谦神色如常地看了梁赞一眼,这个爱玩的同桌,自始至终没有和他对上视线。

他原先以为梁赞吊儿郎当的,也不怎么听课,应该是没什么底子的。

但这次考试还是让他对梁赞有几分刮目相看。

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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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学物理三科,两人不相上下,生物科梁赞略逊一筹,英语科倒是跑在林晚谦的前面。

至于语文,也实在不知道梁赞是怎么考的,得了个57分,仅仅一门就能叫他在深渊里躺平。

挺可惜的,林晚谦想。

今日一节体育课临时改为自习,同学们每天被不断强灌知识理论和公式,大脑一直处于高速飞转中,而这45分钟自主学习正好能让他们算缓口气,消化知识。

一会儿,金老师在班级门口急急喊人,“林晚谦,过来办公室一趟。”

话一撂下,人就走了。

坐在靠门位置的同学还担心林晚谦没听见,帮着喊了句:“林晚谦,班主任叫你。”

“好,这就来。”林晚谦应着话,停笔走出教室。

五分钟后,林晚谦回来了,后头跟着的是金老师,她走路慢悠悠,却是直勾勾地看着梁赞。

梁赞一怔,直觉金老师这个眼神有诈,总感觉这人想盯穿点什么秘密,很快的金老师就点了梁赞去办公室。

待经过秦大川时,秦大川幸灾乐祸地说:“你看班主任的脸色,肯定是你闯了什么祸,她找你算账来了。”

梁赞抬手,拍了下秦大川的头,低声说:“瞎开心什么呢,想看老子笑话,门都没有。”

挨打了也掩不住笑,秦大川说:“嘴硬功夫我确定你是有的,行嘞行嘞,走好了您。”

单看金老师严肃凶悍的神情,不说秦大川觉得是来算账的,梁赞自个儿也是这样想。

他踏出门前,还扭头看了眼林晚谦,只见林晚谦神色自若,一门心思仍在书上,没有什么异常。

“你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带了手机进课室了?”这是梁赞踏进办公室后,金老师问他的第一句。

说话间手里还拿着戒尺轻磕桌子边沿,有一下没一下的。

都不是小孩子了,一把戒尺能吓唬谁啊,梁赞不屑,他还嘴硬道:“没有。”

金老师语气加重,“没有?那怎么有同学跑到老师这儿来反映了,啊?你说,难道还会平白无故冤了你了?”

梁赞不回话,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倒不是他畏惧怕事,而是此刻满脑子都在推理是哪个王八羔子特地跑这儿给他告状了。

平时在课堂上他的桌子总是摞叠成高高的书山,不够高的时候还会拿肖张告的书来垫一垫,无非就是为了方便玩手机,防讲课老师,再防上窗外巡逻的班主任。

他自认躲猫猫的功夫了得,从没有过被老师当场抓获过。可有人背地里打小报告,梁赞不齿,就想问候对方折阳寿不。

金老师当他不回话是吃瘪默认了,连珠炮般的说:“你知不知道上课玩手机会影响其他同学的,况且你旁边坐的还是林晚谦,人家是尖子生,你不好好利用机会跟人家请教,就知道上课玩手机,你这高考还考不考了。”

“林晚谦林晚谦,”梁赞心头一沉,他横过脸,“说到底就是林晚谦告发我的呗,敢情他穷小子眼红,见不得别人用手机,什么玩意儿。”

金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玻璃杯盖清脆作响,“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觉得你没做错了?开学第一天就明令禁止带手机进班集体,你把老师的话当耳边风,现在还想怪谁。”

梁赞负手而立,傲慢浮上了脸。

金老师呛辣脾气上了头,吼道:“把手机给我拿出来!”

嗓门之大,惹得其他老师频频转眼。这般气势汹汹,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个节骨眼谈起林晚谦是最不合时宜的。

梁赞无动于衷,人站久了也躁,胸腔噌噌噌地烧旺了一团火,但火不烤人总会烫着自己,“我不觉得我带手机影响到其他同学了,要是哪位同学觉得被影响到了,请他当面来跟我对峙。”

这话听着口气不小,把金老师气得声哑。

“你说的什么话,就你长了一副嘴,就你胆子大,你今天要是不把手机拿出来就赶紧给我滚蛋,别在班上晃悠了,高考也别考了。”

梁赞呼吸愈发不平稳,他顿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丢在办公桌上,那是重物落下的沉声。接着不顾金老师的咆哮叫唤,径直转身离开了,那剑眉横挺,眉间的怒火倏烧,一路顶着低气压回到了课室。

手机被没收了一个,无妨,他还能买成千上万个。但小人他得抓啊,不能平白无故给人摆了一道。

与此同时,林晚谦还在桌上安静认真写着习题,尚未留意急促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林晚谦,你给老子穿小鞋——”梁赞过去,一脚踹翻了他的桌子。

“嘭”的一声巨响,划破了课室里的宁静。

林晚谦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愣了神,他重心不稳身子侧倾,要不是最后时刻手搭在隔壁组的桌子上,整个人都得被桌子带倒下去。

而课桌上的书本和笔早已散落一地,滚落得见不着影。

全班同学看着怒气冲冲的梁赞,不禁屏住呼吸,此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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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可闻。

“我擦!”这事老刺激,肖张告眼睛都快瞪掉了,连忙跳起来拦着人,无奈梁赞力气贼大,他只得咬牙摁着人,“兄弟你做什么,你怎么能无端端踹人啊。”

“做什么,”梁赞一挣束缚,冷笑道:“你问他,他干的什么阴间鬼事,他心里清楚得很。”

林晚谦一扫脸上的懵然,脸色苍白,气得唇齿都在颤,好端端被人踹翻了书桌,性子再好也难以咽下这口气。

“梁赞,”林晚谦愠怒道:“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你少装蒜,不就是嫌我玩手机碍着你学习了么,你优等生,你特殊待遇,你告个状连老师都来给你抬脚,林晚谦你了不得。”他边说边往前,那手没落下,直指着林晚谦。

冯薇薇一听这话,慌着跑过来查看林晚谦有没有受伤,颇有护着林晚谦的意思。她气红了脸,着急吼回梁赞,“梁赞,这是教室,你耍太子爷脾气不看地方吗?”

单凭肖张告一人拦不住梁赞,秦大川一看架势不对劲,和几个男生联手架上梁赞的胳膊,识图牵制人。梁赞太危险了,像头被激怒咆哮的狮子,嘴里还在恶狠狠地叫嚣。

秦大川拍了拍梁赞的肩膀,“阿赞,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同学。”

肖张告顺着话说:“是啊,兴许,兴许有什么误会呢?”

梁赞顺便连肖张告也一起骂,“误会个屁!老子也就带个手机,他倒好,立马把事情捅到班主任那儿去了。”

他看回林晚谦,“你要对我有意见,咱井水不犯河水不就得了,我也懒得看你几眼,用得着你嘴碎去办公室一顿告嘛。”

林晚谦静默了一阵,有些捋清了梁赞指责他的话,就轻轻拨开护在他身前的冯薇薇。眼眸深涩渐红,全是怒意,“你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瞎说,不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么。”

梁赞张牙舞爪就要莽冲,“你说谁跳梁小丑了,你说谁,你靠近点说。”

林晚谦目光森森,“我有做过的事我任你说,但我没做过的事,你再吠,你就是活脱脱一头疯起来乱咬人的恶狗。”

两团厉色相当的烈焰火球猛烈,谁都在气头上,恨不得一把烧死对方。

可梁赞是吼骂,林晚谦语气尚且平静,这么一对比,林晚谦简直就是同学们心中受惊的小兔。

怂胆的东子个子不高,担心林晚谦又不敢走太近,于是把梁赞边上的凳子一一拉远,以免他就近抄起凳子就要抡林晚谦。

周遭泛起劝和的话语,同学们生怕梁赞这股凶狠劲儿会做出什么事来,“别激动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同学之间关系别搞得这么紧张…”

冯薇薇蹲身捡着笔,看着一地狼藉,抬头道:“梁赞你太过分了,你马上给晚谦同学道歉!”

“老子道个屁,”梁赞啐了一口,他还在招手挑衅林晚谦,“来来来,你出来,爷们点儿,别让一个娘们替你说话。”

旁人碎语纷纷,“梁赞你别太过了,你把林晚谦的桌子都踢翻了,闹大了可是要请家长的。”

请家长这事熟门熟路,梁赞笑得阴鸷,“请家长就请家长,我怕谁啦。”

冯薇薇牙根发麻直抖,起身说道:“我要去跟金老师说明情况,看梁赞都干了什么好事!”

可她才刚一转头,肖张告慌忙抓着她的手臂不放。

“卧槽姑奶奶,”肖张告实在是操碎了心,他苦口婆心地说:“没什么事不要大惊小怪,惊动老师少不得两边家长都要叫来,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麻烦,你们女孩子就不要瞎掺和了。”

冯薇薇有一瞬间被说动,下一秒耳朵又充斥着梁赞的谩骂声。

“老子手机多得是,今天上缴一个,明天还带一个,什么手机没有,但我告诉你林晚谦,打明日起老子就要拿手机怼你脸上玩,”梁赞言语间嚣张气焰盛得很,“你尽管带个喇叭去说,我都随你,老子这辈子最憎恶的就是你这种背后打小报告的人。”

林晚谦紧紧攥着拳,通身都在颤。

秦大川听得直摇头,为难道:“你好好说话啊,别这么冲——”

梁赞厉声打断秦大川的话语,“跟这种小人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揍他我就不姓梁——”

少顷,林晚谦冲上去,方才的隐忍都化为拳眼,揪着梁赞的衣领,挥手朝脸就是一拳。

嘶——

这拳一落,所有人皆抽了口凉气,劝和的声音全梗在喉间,一道失语。

大家清楚梁赞易怒,都只顾着拦他,防的就是梁赞伤了林晚谦,殊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先动手的竟然是林晚谦。

而梁赞正因为被其他同学架得死死的,这拳是硬生生挨受了,半点没躲。

劝架的人悄无声息成了帮凶,缓神后才开始动身去拦住那只急红了眼的兔子。

只要林晚谦动手了就脱不了干系,冯薇薇这会儿已然放弃去喊老师,也不需要肖张告攥着她。

梁赞脸颊震疼,用舌尖顶了顶嘴角,缓着渐渐麻痹的感觉。他是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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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了,麻得没反应过来。

面前的林晚谦气得肩头发颤,握紧的拳头还在使力,丝毫没有松懈。

金老师到底是追过来了,这场闹剧戛然而止,“都围在一起干什么,不用学习吗?”

话音刚落,围堵的人墙崩塌四散。肖张告若无其事地扶起林晚谦的课桌,轻拍了拍梁赞肩头,嘱咐道:“顺顺心头别起事,老师都来了。”

一刹恢复往日课堂的模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人多嘴去说些什么。

金老师有满腔怒火要发泄,再者残局收拾得快,压根没闻到冲突的火药味。

只是他们就站在那儿怒目相对。

站着正好,金老师找的就是这两人,“林晚谦,梁赞你们两个过来。”

先行离开的是梁赞,他踢开地上的凳子,抓了把额前碎发,风风火火走出去。

留下林晚谦看着他那狂妄的背影,紧抿了唇。

办公室,靠窗的位置。

金老师列数梁赞两宗罪,“你私带手机进教室,影响班上同学学习,这是一点,不服从老师管教,丢下手机就走人,态度问题是第二点。”

但就是列个上万条的罪名,梁赞也没在怕,他背着手懒洋洋地说:“您爱列几点就列几点,罪名想好了,尽管甩过来给我背。”

金老师气血涌上头,就差翻白眼,“你不服什么?”

梁赞爽道:“我没不服啊。”

“少在那儿阴阳怪气,要觉得说错你这个大人物,你就直说,我看你嘴里能瞎掰点什么。”

“哪敢说你错,嫌没站够么……”梁赞口中嗡嗡念着,没叫人听清。

林晚谦望着金老师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自己在一旁就跟个花瓶似的从头到尾立着,既尴尬又无奈,好几次想开口说他要回课室,愣是插不进话。

眼看金老师是越说越激动,还嚷着要把梁赞的家长请来喝茶。

梁赞眼神一瞥,不满起来,“我就在这儿挨训,那他是来看现场的吗?”

他戏不少,提到林晚谦时还故意挪远了步子,嫌沾上了晦气,巴不得离人个百米远。

金老师显然一怔,看向林晚谦。

林晚谦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等来了他的风雨,早下早放晴,好过乌云蔽日在那儿瞎等。

金老师语气一样疾言厉色,半分没有改,找地儿撒气似的问林晚谦,“知道老师为什么叫你来么?”

林晚谦想都没想,“知道。”

她手持梁赞的手机,直视林晚谦,“老师上午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跟老师说的?”

林晚谦垂了眼睑,鼻息稍稍重了,就这样偷偷溜走了一分多钟。

“对老师撒谎了不敢回话是吗?你自个儿说,上午答的是有还是没有。”

林晚谦顿了下,“…没有。”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能撒谎,你太让老师失望了,老师这么相信你才来问你,以为你能如实告知,你倒好,跟梁赞打起配合来了。”

谁跟谁打配合?

梁赞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着像是在说携带手机的事,又不像这个事。他耳尖竖得高,试图寻着其中一两句来揣测个中含义,仍是一头雾水,他没搞明白林晚谦挨的哪门子骂。

与其说他跟林晚谦打配合,倒不如说林晚谦和金老师打配合的可能性大些。

林晚谦温声说:“老师,我们没有配合。”

“没有配合?那一开始问你梁赞有没有带手机来,你怎么言之凿凿说没有?”

林晚谦神情看起来很颓然,连头发丝都恹恹垂落,因为整件事情串连起来,他觉得自己妥妥的大冤种。

金老师一开始把林晚谦叫到办公室去,是说班上有同学举报梁赞带了手机入课室,然后要问问身为同桌的林晚谦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林晚谦又不傻,但凡说有,那就相当于把麻烦揽自个儿身上了,他日一定有迹可循。

他不想要被卷入这件事里面,况且,他也不齿这种背地里打小报告的行为。

于是在“有”和“没有”两个选项中,他权衡再三还是替梁赞做了掩护,甚至连模棱两可的“不清楚”都省去,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没想到这个回复给自己挖了坑,也没想到躺坑的报应来得这么快,先是被梁赞误会,现在又被金老师拉出来鞭尸。

林晚谦心想,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碰上梁赞,几句话就让金老师给套出手机的事情来,人无脑不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嚣要揍他。

但林晚谦毕竟不是个桀骜不驯的,不想和老师一人一句顶撞几个回合,他选择低头不语,示意认错。

这招有效,金老师语气缓和了许多,“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对的,但你要清楚现在上了高三,你这样包庇他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这样违反班级纪律的事情,今天没有同学举报,明天同样会有,能瞒得了几时。”

梁赞再听多几句也捋明白了,头顶上的气焰让一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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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浇了个透,湿得翻不出花来,有气不知往哪儿撒,抑或说生气的人都不该是他。

他没偏头,只是微微侧目,往林晚谦那个方向瞄,没瞅出林晚谦的神情。

林晚谦不讲脏话,至少梁赞这些日子来就没听他对谁讲过,发牢骚也不曾。而此时设身处地感受下他的心境,梁赞都想替他来一句:操他妈的,走的什么狗屎运——

“三年语文必备古诗词汇集,每人抄写30遍,三日内抄写完毕交到我手上,回去吧。”这就是金老师给俩人的惩罚。

林晚谦领罚,梁赞也领了。

进办公室那会儿还是嚣张跋扈的梁赞突然间抬不起头来了,脸色不好看,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甚至没有意识自己什么时候走出来,只是回课室这一条走廊上,他就静静地跟在林晚谦后面。

被踹翻的课桌和那一地散乱的文具,梁赞回想起来,脑袋一团乱麻,他双手扒着脸有点懊恼,大丈夫能屈能伸,梁赞决定回课室替他捡。

可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留给他。

肖张告早就把桌子抬起来了,书笔都是同学们一一给捡回来的。

化学老师进来了,新一节课开始。

同学们时不时回头端量俩人,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办公室的后续是什么,只记得梁赞在打架时说林晚谦是小人。

俩人面上看着都很平静,回到座位后各自看书,慢慢的就变成一个在听课,一个在发呆。

唯有写字的时候能发现端倪,他们的桌沿不再贴合了,林晚谦的桌面微微倾斜下来,四个桌脚的高度不齐,右桌脚中间塌陷了一块,梁赞踹的。

课桌立不稳,连书本翻页都会轻轻晃动,林晚谦抬手撑着无济于事,说是桌子支撑他学习,倒不如说是他拿手支撑桌子别晃。

他人还没烦,梁赞倒先烦上了,每一下都晃在梁赞眼里,他索性闭眼,却觉得声音晃进他耳朵里。

讲台上的老师讲题时激动,口沫横飞,梁赞听不进只言片语,他心中烦躁。不知道为什么桌沿磕碰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楚。

他在想林晚谦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以此来提醒他,自己有多鲁莽。

半天下来反转太快了,梁赞没有心理准备,这个转折叫他始料未及。

可尽管他心里再过意不去,还是没有开口道歉。

怎么道歉?他这么傲慢的人。

他找了个理由让自己好过点,那就是林晚谦动手揍了他一拳。每当张嘴说话时,被拳头揍过的下颌犯着酸疼,负罪感才能骤降。

而林晚谦自打出了办公室后,已经没有梁赞那些九转千回的心思了。

梁赞是冤枉了他,但他打了人,俩人在这事谁都不占理,已然发生的事情多梳则发乱。这样,他还不如把心力耗在功课上。

而且他还要罚抄。

对于林晚谦这种把古诗词汇集倒背如流的学生,这三十遍的惩罚真没有人性可言。

放学后,林晚谦走了,梁赞没走。

“嘿…嘿,嘘…”秦大川老远唤他。

梁赞心情糟透了,“嘘什么?想撒尿去男厕,不怕被处分去女厕。”

“一天没个好脸的,”秦大川吐槽他,瞅准时机就问梁赞,“林晚谦真是你说的那种人?”

梁赞吞了吞津液,稍显慌张,“你说什么,什么那种人?”

肖张告挎上书包,回身坐在桌子上,点醒道:“哎呀,就是说打你小报告,背后耍阴招的啊。”

“放你妈的狗屁,别在这儿胡说八道瞎几把乱吹!”梁赞急了,仿佛肖张告口中说的人是他,而不是林晚谦,“闲着没事就来帮老子罚抄,别净冤枉人。”

班里几个值日生扫地的,擦黑板的,擦窗户的都不约而同停了手里的活儿,纷纷投了热目过来,瞠着双眼骨碌碌看着梁赞。

难道林晚谦那一拳把梁赞给打傻了?

“明明你自个儿说的。怎么我成造谣的人了?”肖张告更憋屈,站起身指着梁赞。

秦大川搭上肖张告的背,摁下他的手,揶揄梁赞,“上午还在喊打喊杀的,怕不是在办公室深读学生手册给洗脑啊。”

肖张告连连说:“对对对,说得好。”

秦大川接着说:“要不你以后填志愿的时候就报个电影学院吧,提前批绝对录取你,可塑之才,可塑之才啊。”

梁赞抬眼,不耐烦道:“滚你们的,还让不让人清静了。”

肖张告立马给秦大川投去欣赏的目光,“大川不得了啊,说得可真好,不愧是高大姐的人。”

秦大川嬉笑的脸一沉,人直接弹起来,知道他提的是悍妹子高美珠,“高什么?你小子在胡说些什么。”

“我看她今天追打你的时候挺乐呵的,能凑活就收了她,跟她过吧。”

“去你的肖张告,她今天就差把我打死,你还说我们一对。”秦大川急于撇清关系,他扭头拿了本书,直接砸过来,一本没砸中,再来一本,瞧着挺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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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别打我呀。”肖张告一路躲着闪着到门外去。

秦大川还在后头追着说,“凶巴巴的谁要跟她在一起,找她不糟蹋我嘛,你要喜欢,你追她去。”

要是平日里的梁赞早跳起来一起取笑秦大川,可他现在安静了许多,默默地看着那个歪斜的课桌。

这夜,梁赞不好睡。

他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林晚谦风评被害,就是他整出来的麻烦。

他当时指责林晚谦时,那激动炸毛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认为梁赞说的话是真实的。

再加上林晚谦这人不善言辞,也不辩论,那大家就更信了。

怎么为林晚谦澄清他不是小人,没有打小报告呢?梁赞哀慨一番,自己竟然操心起这档事来了。

他登了q,点进「高三七班」的班级群,那是林小苗一开始就创建的群,记得拉进去了不少人。

群成员页面,梁赞一个个划过,只有三十九人。

里面没有老师,还有九个同学不在里头,这九个中偏偏就有林晚谦。

梁赞在群对话框里打了字,删删减减,来回倒腾后把话发送出去。

手机往枕头一丢,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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