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白净,眉清目秀,即便是这样淡淡一笑也有一种灿烂的感觉,可惜他很少在别人面前笑,在这里也没有人欣赏。
宋远志咳嗽了一声吐了口痰在墙根儿,“鸡,鱼,牛肉,水果,还有果丹皮①。”
宋玉马上就要去掏——他从小最爱吃的零食就是果丹皮,一毛钱细细一根,十根一卷,每根都被轻薄的塑料包着,他每次都是舔着吃,把薄薄的山楂片儿舔得更薄才咬掉嚼碎。
以前家里有一辆大货车,每次宋远志出远门回来,都会买几卷果丹皮扔在车里的操作台上,宋玉欢呼着从院子里跑出来三两下灵活地爬进车里,寻宝似的从车上找出果丹皮和其他零食,抱下车回屋里吃。
一晃十多年过去,他已经对果丹皮不感兴趣,宋远志却始终把这个当做惊喜,他也乐得装作很惊喜的样子,配合宋远志。
“进屋再拿,都该掉地上了。”宋远志说道。
宋玉顺坡下驴。
到了门口,宋远志看着门口挂着的俩灯笼,夸宋玉:“老远儿我就看着这俩灯笼了,挂得挺正当,行,有两把刷子。”
宋玉也不谦虚:“那肯定。”他推开大门,冲着屋里喊:“妈,我爸回来了!”
先迎出来的是球球,从屋里颠出来扑到宋远志腿边儿上蹿下跳,宋远志一脚把球球题到一边儿:“上一边子去,这么绊脚呢!”
球球高声叫着跑开,宋玉皱了皱眉,忍住没说话。
这时刘艳芸扒着玄关的门框往外看,没好气儿地骂:“你死回来干啥?”
宋玉拎着两大包东西,连忙两步跳上阳台,语气中带着点企求,拖着长音:“妈——”
宋远志从后边嬉皮笑脸地跟上来,“回家不就回来看狐仙小芸来了嘛!”
刘艳芸一肚子的话等着和宋远志对骂,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没能绷住,破戾为笑,笑着骂了一句:“滚!”说完没有再说别的,撑着门框回屋了。
宋远志打了个响舌,得意地小声对宋玉说:“我还整不了你妈?”然后也进了屋。
宋玉把两大包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该放冰箱的放冰箱,放不下的就放到院子里——海源市的冬天夜间温度有二十多度,比冰箱温度还低。
收拾完了他坐回餐桌上,宋远志和刘艳芸已经开吃了,电视开着,里面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一家子其乐融融地讨论着春晚的每个节目:
——xx可老多了啊,我二十多的时候她就上春晚,这都多少年了,快二十年了!
——这个小品太没劲了②,大过年的非得把人弄哭了才算完?
——现在的春晚都没意思,xx大叔都没有算什么春晚。
——今年不说要上来着吗?
——谁知道了。
宋玉有些恍惚,从他上了初中开始爸妈聚少离多,然而每次见面都要打得人仰马翻,邻居劝架都劝得不胜其烦,上一次一家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吃饭应该已经是几年前了。
他熬到了十一点,实在有些熬不住——他最近为了挣家里的学费和生活费每天睡得太少,好不容易放假不用上班,全身的神经都放松下来,这会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他还想再坚持一会儿,再多,坚持一会儿。
宋玉撑着下巴,越趴越低,不多时,脸贴上了凉凉的桌面。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把他抱起来,好像是宋远志,嘟囔着说:
“看着挺瘦,抱着怪沉的可!”
“这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把他举起来都玩儿似的。”
刘艳芸的声音传来:“快点的吧,都几点了,睡不睡觉了。”
宋玉被放进被子里,宋远志临出屋的时候,还帮他掖紧了被角。
半夜时他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醒,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夜光电子闹钟——00:01。
他掀开被子起身,拿起手机靠在床头,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名为“hj”的联系人——这是高一他和贺璟还有许多人一起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为了方便联系留下的联系方式,他从来没有接打过这个号码,又鬼使神差地没有删,贺璟应该早就忘了。
他点开“hj”的短信编辑框,琢磨了半天,打了一句: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诸事顺遂。
刚要点下发送,手指悬在半空,又把这一行字全都删除,重新打了一个“新年快乐”,然后一一删除,再打上“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诸事顺遂”,最后想了想,把“祝”字后面的“你”字改成了“大家”,终于点下了发送。
随后马上关机倒卧在床里。
静了没多久,柔软的头发蹭着被子摩擦起电发出哔哔的响声,他又坐起来,开机,没有收到回音,关机,躺下。
再过五分钟,宋玉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房间的门,客厅的灯按照习俗开着,球球在沙发上趴着睡得呼呼喘气,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而父母的房门紧紧关着,没有灯光泄出,看来已经睡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润了嗓子,坐在屋里看了一会儿外面接连不断升空的烟花,回到房间,再开机时发现上面多了一条未读短信,来自hj!
宋玉握着手机快速走进房间,回头把房间的门轻轻关上,扑进被子里把被子罩到头上,心里颤悠悠地点开短信,上面写着:新年快乐,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