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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柳梢挂月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的流言,说这天下本属姬氏,而且始皇帝本为媵氏,不知是女娲的誓言还是江河的选择,单看姓氏便知谁不能稳坐江山。
古代姓氏之分,与今相差甚远,不可混为一谈,这种说法本无依据,却意外颇得民心。
三家争斗,终由改名的姚氏夺鼎,而后断断数年,又为传承的姜氏诛灭。历史洪流的小小巧合进一步钉死了这「祖训」,后者学者研修《史记》,也要特地考究姓氏源流,以此评价太史妃分《本纪》、《世家》是否无据。
此后数次争霸,皆有政权依托上古氏族,更改、生造姓氏以操纵民心向背。蒙古人来中原做皇帝,不过学了几天汉文,就硬是要改几个有女旁的字书写自家的名字。
本朝太祖创业时,手下的文臣便提过类似的建议。太祖对此却有些怀疑,「名正言顺」又不能当饭吃,更名改姓若是有用,怎么还会有朝代兴亡之事呢?
遂仍用本名。
本姓并未阻挡太祖打下江山,却实在地妨碍了太祖坐稳天下。流传近千年的说法,只要多数百姓虔诚相信,其威力便相当于玉帝的天条。借此煽风点火的反贼,曾经确实差点动摇国本。
最后没有办法,还是在本姓上加了偏旁,从此改国姓为「姝」。
关绮没记错的话,执徐公主的名字,似乎就叫做姝昀怎么这间院子又叫「着昀轩」呢?
引路的婢女见关绮盯着门上的题字皱眉,微笑着解释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关绮道歉,「失礼了。」
「无妨。」婢女答。
着昀轩是公主府中专作书画存放的院子,介于外院与内院之间,平日里也会碰到府中男眷。婢女害怕惊扰公子,只让贵客关绮一人进了门。
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绮站在中间,根本不知自己该推哪扇门。正在她心里暗暗点兵点将、想要抽签卜卦时,面前的小门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钟?」关绮眨了眨眼。
眼前这位,居然是关纨曾经的侍儿。
「二小姐万安。」迟钟向她行礼,「长久未见,小郎心中一直挂念着您。」
迟钟是关府管家的儿子,在外也算个小少爷,做关纨房里的侍儿,其实有些屈就。不过少年人总以为情高于天,为了留在心上人身边,脑袋一热就丢掉了所有体面。
人啊,在别人毫无保留的热情中很难不动心,即使是关纨,也曾经全心全意地宠过他一阵,甚至愿意给他个侧夫的名分。
本以为他就会这样留在关府,可两年前,执徐公主硬是从关纨那里要了他过来
「你若是想见他,就必须先来见我。」
自此,关绮便再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
见到故人,关绮又惊又喜:「迟哥哥,怎么是你!」
「着韵轩是公主府内院,不好安排外面行走的婢女和书童。殿下知道我在大小姐书房里服侍过,便差我来给您裁纸研磨。」迟钟笑着说,「请二小姐跟着我来,先去为您预备好的客房。」
迟钟带关绮在着昀轩中转了一圈。她今晚将留宿在阁楼的雅间,里面没什么陈设,总体上朴素淡雅,和关纨的房间是一个风格。甚至于房内清供,也是姐姐偏爱的款式
哦!
「姐姐就住这里吗?」关绮问。
迟钟抿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公主殿下的贵客皆下榻于此,」迟钟打开窗户,顺手沏了壶茶,「二小姐不必担心。」
窗外可以看见公主府名满京城的花园。秋日不如春天,百花没那么争奇斗艳,只能在气质上略胜一筹。
「小姐请喝茶,」迟钟朝关绮行礼,「迟钟到画室去为您收拾画具。」
关绮看着迟钟的影子消失在门口,心里愈发觉得奇怪。她打开茶杯,用手帕在茶盖上擦拭一圈,放到鼻尖轻嗅,没什么可疑的味道。
不怪她多心,这事实在是非常蹊跷。
本朝宗室恢复汉制,储后一位的设立,以皇帝的长女为准。与凤媛同祖母者为公主,同曾祖母者为郡主,虽然层级有分,却都有争夺皇位的资格。
当今圣上得福,育有两位皇女,加上双叠凤的两位皇女,一共是四位公主。执徐的祖母是祖先皇帝的亲妹妹,按道理是三出凤*的郡主,然而其出生带有异象,聪明伶俐颇得先皇宠爱,成年后直接破格加封为公主。虽然尚未确立储后,却已经在朝中有了相当的威望。
陛下亲妹无心朝政,一旦山陵崩
那位凤体抱恙的消息,早也不是第一天在京城内传播了。各位公主明里暗里的角斗,也都逐渐全部摆上了台面。
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家族渊源、一心忠于陛下的寒门首辅关以桑,自然而然地成了这场豪赌中最为重磅的筹码。关纨与执徐的关系并不为人所知,两人明面上绝非亲密。
拉拢关绮,不仅可以试探关以桑的态度,更可以在其他
', ' ')('公主面前示威。
若是这杯茶里含有催情的药品,而着昀轩刚好来了位体面的少爷这就是要把母亲一起拉到执徐公主的船上了。
「真是要命,」关绮顺手将茶水倒入茉莉花的花盆之中,「我啊,这辈子只想靠母姊混吃等死罢了。」
话音刚落,门便被敲响三下。
「二小姐,」是迟钟的声音,「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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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绮难得再碰画笔,光是草稿就起了三四幅。投入作画能给她内心宁静,暂时忘却现实,不再烦心。而她也确实有些天赋,照描墨线也是酣畅淋漓,在枯燥的苦工中乐得趣味。
等到另一位侍儿过来送饭,关绮才第一次从乱七八糟的画桌上抬头。此时天色已晚,她腹中空空,也在大喊大叫了。
侍儿放下食盒,规矩地站在画桌旁边。他似乎是在盯着关绮的画看。关绮觉得有趣,随口问了一句:「如何?」
「大人用墨太浅。」他评价道,「金择当时并未进入宫廷,自守文人朴拙,还不曾钻研画技小的失言了。」
关绮心想,这可不是失言,明明是在卖弄。
画笔从她的食指滑到无名指,扑通一下被丢进了调好的颜色里,溅出一只珠光白的烟花。关绮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仔细比对两副作品
他说的还确实在点子上。
「是我没留心。」关绮叹气。
「罗女史以笔触细腻闻名,大人学得太好,同样泼洒自然,也与古人气色不同。」
这个台阶给的是恰到好处,圆了关绮的失误,又捧了一把她的师门。真不愧是公主府,连个传话送饭的侍儿,都有双直见设色的眼睛。
「喏。」关绮背对侍儿,顺手递过那只蘸饱颜料的画笔。
「班门弄斧了。」
青年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折在笔杆上,比精制的檀木还要光滑。手腕上有只带铃铛的镯子,应该去了芯子,随着手臂转了一圈,倒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关绮盯着他指节上泛着的红色,居然忘了看笔尖落下划的痕迹。
「小姐?」
侍儿放下笔,在关绮眼前摇了摇手。
关绮这才反应过来,侧头看向他新添的颜料。用笔大胆,不像是染色,到像是涂抹。荷叶尖尖一道浓烈的新色,从淡色中平滑过渡而来,却冲破了墨线,吸引着观者的目光。
盛夏荷塘本就生机勃勃,确实只有这样出格的艳色,才能引来蜻蜓驻留。
关绮仔细盯着那只荷瓣尖尖,不自觉地点头。正想多问,转身去瞧侍儿的脸
嚯,殿下未免有些暴殄天物。这样颇有才情的俊俏佳人,怎么能当送饭传话的区区侍儿呢?
「你叫什么名字?」她忍不住问。
侍儿轻声应道:「母亲姓柳,小名到月。」
这名字倒是
于他相称。
柳眉下一对星空般的细长眼,轻轻一笑便好似两轮新月。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衫,用腰带扎出纤细的腰身,纤长挺拔,正如月色下正抽条的柳树。
只是不知道何人有幸,能同他相约黄昏后。
「咳。」柳到月转过了脑袋。
关绮自觉失礼,道了句抱歉。
她伸手要接过食盒,可桌上除了画纸简直是一片狼藉,只好又放了回去。
「麻烦请迟钟来,帮忙收拾一下。」
「到月专管殿下的画室,这些我做就好。」柳到月指了指侍儿休息的小间,「大人若不嫌弃,那边有张干净桌子。」
「不必。」关绮答,「我到外边走走,回来再吃。」
侍儿休息的房间常做卧房,不小心看到私人物品,难免会觉得尴尬。关绮坐了整天,本来也腰酸背痛,正好在这小院里逛一逛,替姐姐数数院子里的茉莉花。
她是这么想的,柳到月却不是这么听的。
关绮完全没注意小郎变化的脸色,就转身要出门
「小姐留步!」
却被柳到月一下喊住。
「怎么了?」关绮皱眉。
「着昀轩现在还有位客人。」
「男客?」
柳到月点头,「是罗未女史的小儿子。」
「雪君?他怎么」
关绮话到一半,自己把问题想通了。
殿下能看上关绮,最要紧的,还是因为她曾是罗女史的学生。若说天底下有谁比关绮更懂罗未,那自然是她生前最为宠爱的独子。
更何况雪君父亲是位卿少,他虽不是宗室子,却也能和殿下扯上一点血缘,即使以未婚身份出入公主府,大抵上却也算符合礼数。
「没事,」关绮笑了,「这位与我本有私交,就算碰见了也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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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绮和关纨:亲姐妹(同母)
关绮女儿和关纨女儿:双叠(同祖母)
关绮孙女和关纨孙女:三出(同曾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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