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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在景佑十六年的冬天,还是静静地躺在深爱着的淮王妃的怀中去了。淮王薨逝,丧仪如旧,一切井然有序。
世子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哀恸与追思,连淮王妃见了都尤为满意。只不过往日瞧着就十分瘦小的身板,现在更如风中飘絮一般,让人担忧他的寿岁。
世子房中呈进的食案,常常是原样不动地送回。崔叙看着有些不是滋味,心想,做戏要做到命也搭进去的程度吗,他虽然想不通,但行动却很迅速。
晚上上值的时候,偷偷在袖中揣了一点糕饼,很压肚子的那种,趁旁人出去办差递给了王缙。
王缙还是常常持着那副薄带笑意的表情,只是眼下多了些哀戚与悲悯,看到崔叙的举动,没有即刻反应,倒是用他那双幽深的眼瞳看着跟前的小黄门。
崔叙不慎与世子目光相接,很快垂下头去,险些跌落了手中的糕饼,这时王缙才伸手接过,淡淡开口道:“下去做事吧。”
崔叙便退出了房中,门帘合上的那一瞬,他分明感觉世子瞧他的目光有了很大的不同。
后来,世子在祭典过程中果不其然的昏厥了过去,休养数日才转醒,把淮王妃都唬住了。
这一出闹完,世子全了孝名,淮王府上下无不恭敬事之,如老淮王在世,连远在禁中的皇太后也有所动容,直言夸赞,又做主添了许多顷田地。
不久后,世子毫无争议地袭封爵位,成为了淮王府的主人。尽管如此,他的生活其实没有大的改变,依旧每日读书,侍奉淮王太妃,兼管理少数对外的王府庶务,偶尔出府和一些帮闲游玩。
因为需要自矜亲王的贵重身份,与寻常人家的纨绔子弟是没有往来的,顶多与宗室勋贵及其姻亲有些应酬交际。
淮王的生活稳定,崔叙的工作也就稳定,只是他心中仍有隐隐的担忧,总觉得淮王的这副面具,戴得不那么牢靠,也缺少牢靠的缘由。
果不其然,袭爵后出了热孝,世子便做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荒唐事——他私自给一户人家下了聘礼,指名其女申氏为淮王妃。
淮王太妃听说后,赶忙将小淮王关在了府中,亲自登门向申家表达歉意,这一出风波便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
不过淮王并不是如王太妃所想那般强抢民女。王家与申家原本就是邻居旧交,两家曾约为婚姻,但因王嵩的骤然离世而没了下文,淮王袭封后的此番举动,落在崔叙眼中,荒唐之余竟平添了几分有情有义之感,让这个小小的人精有了些人情味。
再仔细咂摸一下,崔叙便想通了,先前种种不过是一个孩子的自保之举,他乍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淮王府,身边没有一个熟识的人,能够仰赖的仅有淮王夫妻的认可,以及义父崔让的一点隐在台面下的支持。
他若要在淮王府站稳脚跟,必须在淮王薨逝以前,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可,他才有可能顺利地袭爵,不然便要被送回更加陌生的母家。
现下他成了无可非议的淮王,第一件事与其说是要兑现当年的承诺,不如说是要接一位熟悉的人进府相伴。
可惜他太过早慧,又太过孤独,让人没有机会去考虑他的感受,只是照着他的剧本以为他宽厚大度却心机深沉,可敬而不可怜。
内侍们虽侍奉淮王起居,但到底不是伴他长大的知心人。
崔叙便想,如果淮王娶申氏不成,那给他添几个丫鬟在房里伺候总归是可以的吧。
他拿着此事去请示崔让,却被驳回,这才回过神来,淮王妃尚还沉浸在悲恸与愤怒之中,照她现在的心境,是恨不得让淮王守足三年孝的,怎会愿意挑选婢女呢。
崔叙兜转一圈,回到了死胡同,他看着性子愈发沉静的淮王,一时竟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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