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眼瞳压下层层阴郁,视线晦暗不明。
他伸出手, 将最上面那张被他涂黑的便利帖撕下,折好。
放进手心。
庄阿姨上下打量着他, 好奇道,“这上面, 是那个女孩儿写给你的东西?”
陆谨修眸底笑意收敛殆尽, 低低开口,“也许我只是其中一个,又或许, 我根本不在其中。”
庄阿姨盯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那个女孩儿她……”
怎么可能呢, 她好歹也比他多吃了小半辈子的盐, 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有误。
男人站起身,抬脚将板凳送回去,淡声说,“是我的问题,与她无关。”
从始至终,他都在与自己做博弈。
然而,与自己博弈,又哪里能分得出胜负。
庄阿姨从椅子上起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岂止是有问题,你问题大得很呐。”
陆谨修垂眼,并未吭声。
中年女人接着道,“想人想得受不了了就去买对戒,你倒是说说,那间储物室里放着你多少对戒,你自己数不数得清?”
一开始她也不晓得这孩子心里头有人,就是前段时间打扫卫生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在储藏室最隐秘的柜子深处,放着七八对儿对戒。
她从未发现过这些小东西,所以在此之前也没机会清理它们。
不过,这东西也根本用不着她来清理。
那些盒子个个崭新,指尖覆上去一捻,连层灰都摸不到。
后来她将钻戒一一摆在他面前,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开始这孩子还别别扭扭地不肯说,但经不住她的再三严刑拷问。
最后,他就什么都招了。
陆谨修:“……”
他抬手,长指重重按压了几下太阳穴,“说话就说话,您总揭我底干什么?”
“我这可不是揭你底,我是为了你好。你说你那么喜欢她,给她准备那么多钻戒,怎么就不能快点儿跟人表明心意,赶紧把人给追到手呢?”
陆谨修不动声色地深吸气,沉着嗓音问,“如果您有一个女儿,会让她嫁给有缺陷的男人么?”
庄阿姨是他那位家庭医生的亲姑姑。
大概半年前,来他这边做了住家阿姨。
庄阿姨年轻时是护士,年纪稍大一些后便做了护工。
听闻她年轻时有个初恋,后来初恋出了意外走了,她便再也没谈过恋爱。
她终生未嫁,更别提什么生儿育女。
庄阿姨看着他,问:“你指的是心理缺陷还是生理缺陷?如果是心理方面,那没关系的,轻雪不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你要相信她,你现在这点问题根本不算什么。”
他垂眸,将手心里的便利贴紧紧攥住,拿起那支铅笔细细把玩着,淡笑着道,“您现在这种反应,很难不让我认为是在回避我的问题。”
庄阿姨笑了笑,开口道,“说实话,如果我真的有一个女儿,我同意让她嫁给你。”
她声音轻柔,“但前提是,你们俩彼此相爱。”
陆谨修菲薄的唇轻扯了下,浅瞳里透出寡淡笑意。
他低眸看了眼腕表,沉沉开口,“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庄阿姨点点头,撤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轻声安慰,“你不要多想,心理问题迟早有一天都是会痊愈的。”
“不是我夸你,那些有意无意靠近你的女孩,哪个不是对你心动了才做出这些反应的?虽然你可能并不稀罕这些……”
说到这里,她停住,轻咳一声才道,“阿姨只是希望你明白,不必给自己设限,你那么优秀,本就值得最好的。”
陆谨修垂眸望着她,低沉的嗓音微哑,“谢谢您跟我说这些。”
庄阿姨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上楼,“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好了,快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他微微颔首,同她道过晚安后,转身踏上二楼。
卧室。
陆谨修拉上窗帘,脱下身上的白色衬衫。
他将衬衫平铺在床上,低头,视线落在那处被她揪过的衣角上,许久不曾移开。
***
第二天一早,天光熹微时,陆谨修便起来了。
吃完早餐,整理好后,他拎起沙发上的公文包,离开寻玉岸。
走出别墅后,他发现简况已经在门外等。
简特助开的车是他那辆刚被修好的黑色宾利。
半个小时后。
两人抵达卡尔ai集团大厦的地下车库,而后一同乘电梯上楼。
电梯自负二层往上升,抵达一楼后缓缓停住。
有职员提着早餐或是咖啡走进来,看见电梯里站着的两个人时,纷纷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陆总早,简特助早。”
“陆总早上好,简特助也早。”
简况掀了掀嘴角,回他们句早。
陆谨修则淡淡扯了下唇,轻笑着同他们颔首致意。
就在电梯门差半米就要合上时,忽然有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过来。
——手指粗糙、黑短,指背上的汗毛清晰可见。
那人成功阻止进一步闭合的电梯门。
他转过身,朝后面的年轻男人招招手,“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
年轻男人没说什么,紧了紧肩上的挎包,快步朝未闭合的电梯门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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