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他的确不太想让自己的女儿知道。
程祈宁的心里却还是存有疑窦,她不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他们谈话间明明不止一次提到了皇后娘娘。
“世子与我所商量的,正是郑国公义子郑景林的事。”程子颐看着女儿眼中的疑惑,帮唐尧圆谎,一边将话题移开,“郑景林既然知错不改,还当街口出狂言,实在没有再原谅的理由。世子所说的要把他交付给大理寺处置,我倒也觉得合适,只是要麻烦世子了。”
“无妨。”唐尧笑笑。
收拾人什么的他最擅长了。
当夜,郑国公回府之后,便看见了在垂花门等候他的郑景林。
见了一脸焦虑、被几个奴才搀着等着他的郑景林,郑国公立刻冷冷“哼”了一声。
郑景林一眼便看出了郑国公现在的脸色不豫,心里明白现在不是同郑国公商量事的好时机,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心里实在是怕唐尧与赵氏说的捉他下狱的话是真的,就指望自己的义父郑国公能允他一句话,好让他现在安心一些。
“义父……”眼看着郑国公绕过了他就走,郑景林有些着急,松开了扶着他的那几个人的手便追了上去,“义父,儿子有事要同您说。”
郑国公停下步子,浓眉皱起,目光中带着几分阴戾:“你要同我说的事,可是与唐尧和程二夫人有关?”
郑景林稍稍愣怔了一下,之后喜笑颜开:“原来义父早就知道了,那义父是不是已经帮儿子想好了要如何应对了,我早该知道在义父这里是没什么难事……”
话还没有说完,左脸忽然一痛。
郑国公扇了郑景林一巴掌之后,尚不解气,又再次给了他一巴掌:“之前让你收敛些自己的性子,你却不听,这才刚让你出门几天,你就给我惹出来了这种事!”
郑景林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偷觑着郑国公铁青的神色,心里不免战战兢兢:“义父……”
“休要唤我义父。”郑国公将手收回,放在了自己的身侧,“如今福宁长公主亲自去同皇上说了,要治你的罪,若是你感念我养育你多年的恩情,便莫要再强调我是你的义父,免得让长公主与皇上迁怒于我。”
“义父!”闻言郑景林也慌了,长公主亲自去同皇上说要治他的罪……大楚皇帝向来敬重他的长姐,这是大楚人都知道的事情,大楚皇帝一定会听福宁长公主的话的!
想到这郑景林的心里更是焦灼,拦住了拂袖离开的郑国公:“义父,不能这样,您得帮我,我是您唯一的义子啊!”
郑国公看了他一眼,眼中并未有半分父子之情:“我养你长大,便已经给足了你恩情。你若入了狱,那小妾生的是个儿子,我便培养他做自己的继承人,若是女儿,我便再认一个义子。”
这话实在无情,让郑景林立刻失魂落魄地呆呆愣在原处。
再认一个义子……原来他这般容易被人替代……
他虽同郑国公不算十分亲近,但是自小被郑国公养大,喊着郑国公义父,便真的敬他如父,可是在郑国公的心里,他却没有半点分量?
郑国公看了一眼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约莫着最迟明日,皇上的圣旨便会下来,大理寺的人就会来带你走了,今夜可能是你能在府中留的最后一夜,同你那小妾去说说话吧,想来你是见不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了。”
……
郑景林往自己院子走去,步子趔趔趄趄的,脚步虚浮,像是走几步就要跌倒,面如死灰。
郑国公的冷酷无情,让他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卑微。
他一直仗着郑国公的义子的身份作威作福,可是到了此刻才意识到,这名号只是郑国公随随便便施舍给他的,而郑国公若是不想让他再做他的义子了,轻而易举便能将他这身份收回去。
若是没了郑国公义子的身份,他又算是个什么呢……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天边的霞光红得耀眼,郑景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却忽然瞧见了站在道路尽头的薛平阳。
霞光满天,薛平阳负手站在那儿,如同踩在霞上一般,五官竟然被晚霞映衬得生出了几分美感,芝兰玉树的样子倒像是个谪仙人。
郑景林一愣,紧接着心头忽然大喜。
是了!薛平阳,薛平阳定然会有帮他的办法的!
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飞快跑到薛平阳的身边,郑景林忙对薛平阳说道:“薛兄!你要帮我,你定要帮我!”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薛平阳对垂花门发生的那些事早有耳闻,在这里等着郑景林也是他故意为之。
看着郑景林焦灼无比的神情,薛平阳的嘴角噙着笑意:“郑兄出了什么事,又要我如何帮你?”
郑景林说话的语速愈发急促:“这次我真的完了,长公主亲自去同皇上说要治我的罪。”
“郑国公想要怎么做?”相较于郑景林的语气的急促,薛平阳说话依旧和缓如若春风,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甚至含着几分惬意。
郑景林丝毫不察薛平阳语气的轻松,眉心拧起川字,对郑国公的做法愤愤不平:“义父不管我了!义父要我莫要拖累于他,薛兄,我义父那边是指望不上了,你可有什么办法?”
薛平阳垂下眼睑:“郑国公既然毫无办法,我不过是国公府上的一个门客,我……怕是也没有办法。”
郑景林心中大感绝望,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使劲捶着自己的胸口,却还是止不住咳嗽声。
薛平阳听着郑景林虚弱的咳嗽声,眼中笑意渐渐凝起。
他忽然急中生智:“薛兄,你说我若是现在去找程家人,去找唐尧,向他们道歉,是不是他们就能原谅我了?”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薛平阳唇边勾着的弧度意味不明:“郑兄既然说要去道歉,我倒是觉得没有用。”
他冷笑:“做了错的事情,道歉又何用,该受什么惩罚,就去领什么样的惩罚便是。”
郑景林这时才察觉到现在薛平阳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之前的时候薛平阳在他身边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会像是现在这般听他遭难,却还不痛不痒的冷笑吟吟?
薛平阳忽然抬眼,欣赏着郑景林现在的慌乱模样,琉璃色的眼珠子里波光微动,唇边划开了浅浅的笑。
“郑兄这些日子,身子可有好些?”他忽然转了个话题。
郑景林听薛平阳仍在关心他的身子,方才起的那点疑心倏而放下,长叹道:“如今我都要入狱了,到了那里面,如何调养自己的身子?你当真没有办法吗?”
他还是指望薛平阳能够想出办法来救他。
“办法……先别说办法,先说你这身子。”薛平阳悠悠笑开了:“你说你在狱中调养起身子不如在国公府,那倒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