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学堂里放假了。
想是老妖怪活了这么好几百年,物换星移,他祖宗的坟头怕是已经成了平地或者小山丘,总之应该无迹可寻了吧。
不然为何家家扫墓的日子,他一个人守在这方寸之地的小院,晨起夜休,全然无事的样子。
姑苏城里到处都是香蜡纸烛的味道,这对于猫类嗅觉灵敏的动物异常不友好,阴黎喷嚏一个接连一个,没完没了。
老妖怪在院子里待得住可不代表她也待得住,外面的世界多广阔啊,是猫就该流连花丛!
阴黎也是做了猫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奇妙。在猫的眼里什么都是新奇的,一只蝶,一个球,甚至一片被风吹起的竹叶子……再微不足道的事物和现象都能让她新奇大半天。
从油菜花田里钻出来,白猫成了难看的猫。
上次玩完桃树林后,猫白里带粉可漂亮了,她还以为这次能创造更美的妆容呢……
此刻她身上一块黄一块白,黄的地方还一块深一块浅,见或夹杂着些绿斑,看起来就只是脏兮兮,简直毫无美感可言。
她把伸着的头从小溪边收回来,猫脸上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回到院子的时候,老妖怪正坐在井边不知道在编什么东西。
先前打出来的竹篾一部分被他编补了院门,多出来的另外那部分被他烧煮后晾在了檐下,此刻正被握在他的手上。
这部分篾丝劈得细极了,他盘弄编绕的手法也十分复杂,快要赶上织毛线了,这个男人做事竟然有如此耐心。
也是,活得久本身就是一件费耐心的事情。
院子似乎被他打扫过,那丛方竹底下的老叶子被扫没了,想是拿到灶房做火引子了。
阴黎走进他,“喵~”【我要洗澡】
老妖怪丝毫不动,专注着手上的精细活计。
她猫脸一鼓,咬不到他的袖子就咬他的衣摆, “喵~~~”【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轻微的刺啦声,又是衣服破了,这人终于看她了。
她想他听不懂喵语便拿脑袋示意他灶房的方向,然后又在他身上拱了拱,将他灰白的衣衫蹭上淡黄的花粉。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仰头认真地盯着他,“喵?”【你懂了吗?】
应该是懂了,因为老妖怪终于肯放下手里的竹篾,而且起身往灶房走了。
她跟着他进到灶房,看他往锅里加水,然后拿起火折子生火。竹丛下的干竹叶被他团成一团捏在手上,接触到火折子,零星的火苗立马蹿了起来。
阴黎挠了挠脖子,他真看懂了?不会是以为她饿了要给她生火煮面吧?
但很快她就知道这人是真的明白了她目前的急迫需求。
往灶里添满木柴后,老妖怪起身去了趟盥洗室,然后拿回来一个桶。
水烧好后,他将热水一瓢一瓢地舀进桶里,他弯腰倒水的时候,桶里的水汽氤氲上来衬得他像个谪仙,那身粗布衣裳和这方寸陋室都快配不上他了,嗯……自己这只美猫除外。
他提着桶,她猫步轻快地跟着他往盥洗室走。
这老妖怪做起事来不疾不徐,还颇有韵味呢!跟他编竹篾子一样,兑个洗澡水都能兑出耐心跟细致,仿佛即将洗澡的是个尊贵的小公举。
她扬着下巴将爪子伸进澡盆里试了试水温,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迫不及待就跳了进去。
猫眼睛眯了起来,啊——舒服!
喟叹完,她见老妖怪起身要走,连忙刨住他,“喵——”【不准走,伺候主子洗澡】
盆里水溅出来溅湿了男人的衣摆,水猴子一样的白猫死死扒拉着男人。那原本蓬松的猫毛沾水后耷拉下来,紧贴着皮.肉,就像人被脱去了衣服。只可惜猫不知羞,也忒难伺候。
男人没有反应,猫又叫了一声。
“喵?”【你到底有没有懂我的意思呀?】
阴黎见他不动,都不知他是没懂还是懂了却不愿意,不禁就有些急,喵喵喵喵地乱叫一通,抓着他衣摆的爪子却片刻未松。
大概变猫了,她的脾气也成了猫系脾气,他不动,她就感觉自己鸡同鸭讲,一猫一人僵持不下,她心生烦躁。
她嘶他一声,故意亮出爪子把他衣摆刨烂,上半身退回盆里,背对着他生闷气。
“喵!”【这人笨死了!】
“喵!”【我的意思这么明显都不懂!】
“喵!”【才不配拥有本主子!】
连连不满的喵叫声还不算,还有愤怒地拍击水面的猫抓子。猫可真气啊。
正当猫准备不再求人,自力更生时,一股暖流突然从猫的后颈处倾泄下来,缓缓暖流顺着那优美弧度的背脊流淌而下,猫舒服得肌肉都放松了,收紧的肋骨都微张了开。
她转过头,老妖怪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瓢,此刻瓢里又舀了热水,那热水避开她的脑袋又从后脖子淋了下来。
她从远离他一侧的盆弦游到靠近他一侧的盆弦,前肢扒住盆弦仰着脑袋端详他。
这老妖怪还是没有表情啊,叫猫怎么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呢?
唉,这人做事就只顾着专注手上,舀水的时候就盯着瓢,淋她的时候就看着她的后脑勺,怎么也不和她互动啊?
谁给猫猫洗澡不是充满爱意的啊,他不应该再显得有爱一点吗?要不是这动作还算耐心细致,我怕都以为自己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鞋。他是不是在洗鞋子啊?
很快,那双修长瘦弱的手就开始在她身上按摩起来了,力道轻重适宜,抚摸频率慢而舒缓,她的猫脑袋难以自禁地搁在了盆沿上,眼睛微闭,嘴巴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