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朱暮芸这一孕原是不定能保得住的。哪怕先前郁普生有心提点她,让她避开了一次闪失,但那个孩子的运象依旧不稳。到底如何,端看这次赠药了。
会了郁普生的意,徐云亭在知府面前片言未语药方出自他手的事情,只说是路过的高人所赠。
虽说“高人”两个字有点玄乎,但见到坐了好几年轮椅的人竟然重新站立起来,甚至行走无碍……哪怕再疑惑,知府也不得不相信真的是有高人。
他正为城中疫疠之事头痛不已,不止乌纱帽,项上人头都喊快要保不住了。这不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真是急需什么就有人送什么来!
他当即派了人镇守在徐家门外,还竖了块牌子,大意是自行自愿,喝完药后不管病况转好与否,都不能恶意生事。
朱暮芸行动也快,八竿子打不着的布商和药商竟然能结交为友,那自然是脾性相投才行。她和那位朋友道清事情缘由之后,那位朋友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了她本价。
猫见郁普生撩开袖子露出手腕,半身的毛都炸了开,她跳到他身上按住他的手,“你要干嘛!”
他示意面前搁着的一大盆黑乎乎的药汁,“这药只有三分作用,若没我的血,并救不了人。”
“不许!!!!”
猫按住他,不许他动作,“那么多生病的人,你得放多少血!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不给别人喝血!”
事实上当时猫强调疼就不要给别人喝血时,郁普生沉默不言,并不知道该如何给她解释这其中的关系。
他此刻也只能无奈地摸摸她的头,“没关系,并不疼。”
“你骗人!”
“没骗你,我习惯了。”
猫突然就眼酸起来,明明上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还不怎么难受……
老妖怪活了这么久,到底经历过多少次这种时刻?他面无表情割开手腕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会不会害怕?他一个人不老不死地行走在这世间,除了放血还是放血,又会不会感到绝望?
鲜红的血从那冷白的手腕滴落进褐黑的药汁里,猫哇哇大哭起来,“你骗人……”
“别哭……”郁普生冷静地和她解释,“以前我要流尽半碗血才能救活一个人,但你看我救子泓的父亲,就只花了两滴血而已。去年我放完血,染墨的水缸里的蝌蚪只能活三日,今年却可以活三日并一刻钟。救的人越多,我血的药力会越强,你别怕。”
他摸了摸她的头,“我这一族逐渐凋零,至如今,只剩最后零丁的几个人了。行善于我们很容易,但坚持行善却像受刑。许多族人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半路弃之,甚至连后代都不愿意留下。”
“不行善便得不到长久的寿命,又没有轮回,许多族人都是在恐惧中被迫开始行善的。说起来似乎很可笑,天道让你放血救人,作为回报它给予你不老不死,但你继续活着又要继续地不止不休地放血……循环往复。”
“头一百年,我把这种能力视为一种束缚,捆绑住了我想要的人生。还好在后来慢慢就参悟了,天道并不是没有给我去过普通生活的机会,放血行善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应该不改初衷不悔初心。”
血放得差不多,他拿出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好了,别哭了。”
过来取药的小稚童听见哭声敲门,“夫子,谁在哭?”
猫的脸上全是泪,子泓在门外越听越惊,小白莫非……当真成精了……
“乖别哭,先等我一会。”郁普生替猫揩去眼泪,打开门将药汁端了出去,并嘱咐好一个病人该喝的药量。
等他回来,猫还趴在门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抱过她,“怎么哭个不停了。”
猫突然变成人,他没有准备直接被她压到了地上。她搂着他,哭得厉害,眼睛里放出的眼泪跟他刚才手腕割出来的血一样汹涌。
他撇开头,“没穿衣服,怎么又变人了。”虽然责怪,却依旧抬起袖子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
猫妖鼻头红红,伤心不已的样子就像流血的是她自己。
她理不清楚那些道理,只知道她不想让面前这个人流血,但是他好像又必须流血。她连矛盾的产生都弄不明白,又如何想得出办法去解决这种矛盾。
她好难受,只能靠在他怀里一遍遍地重复“你别流血”,伤心得似乎要哭晕过去。
郁普生抱着她坐下,将外衫脱下包住她,轻拍她的背。
“其实真的一点都不疼。”他抚了抚她雪白柔顺的长发,“刚才我放血的时候在想,你和我都没有轮回,我真庆幸我坚持下来了,不然怎么遇得到你。”
她收住哭声,撑着他的胸膛和他对视,她听懂了这句话,他在说很高兴遇到了自己。
她秀气的鼻子依旧很红,琉璃质地的异色眼睛也依旧水汪汪,“可你之前还说要剐了我的皮。”
郁普生失笑,“那我道歉。”
“那你还踹我了。”
“……要不你踹回来。”
猫妖撅嘴,哭过后,唇更加艳丽,又因为缺水显得有些绷紧,“踹回来就踹回来,你以为我不敢!”
白嫩的脚丫忽然抵在男人腰间,一件外衫根本遮不住春光……郁普生急忙抓住她的脚,声音微哑,“可以了,踹完了。”
她不适的动了动,想将脚收回来,“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郁普生放开她,转开头,“下次没有衣服的时候记得不要变成人。”
猫妖无所谓道,“反正又没有人。”
他转回头,“我不是人?”
她不满地嘟囔,“凶什么凶,你又不是别人……”
她抱怨的样子俏丽得不像话,一句“你又不是别人”把郁普生的心都烫穿了一个洞。
猫妖突然睁大眼,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声音却尽数被他吞去。
他紧锢着她的腰,吻罢之后靠在她肩头喘气,“除了我……别人面前不可以。”
她同样气喘吁吁,却好奇地朝他伸手,摸了摸,“耳朵怎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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