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里吗?”阴黎两三下将衣服套在身上,抢过纱布帮他绕圈。
她想了想,“除了刚才那个人,我讨厌他!”
郁普生看了看窗外的小院,“我们可能得离开了。”
“为什么?”
“我不老不死,容颜不变,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了,本来是准备五年后再离开的。但是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不能杀生,就只能离开。”
猫妖生气,“不能杀生就让他流血!我要让那个人流完血再离开!”
郁普生失笑,“那你想去哪里?”
她靠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去没有坏人的地方。”
老妖怪摸了摸她的头,道了声“好”。
……
男人拿到血一路奔跑,不时警惕地回头看一眼。直到他跑回家,确定那两个妖怪没有追过来才喜不自禁。
将身上猫抓的伤口处理一番后,他赶紧带着瓶子往买家那赶。
他是个屠夫,对血腥味最敏感。加上他天生好鼻子,徐家赠的那药,他只喝了一口就觉察出了有问题。
他最开始也以为是那药方有蹊跷,找了个认识的赤脚郎中将徐家赠的药包拿给他兑,没想到还真把药方兑出来了。
发财的机会来了,他激动坏了,立马跑到药房按着药方抓回一大堆药,然后找到还没喝到药的人一一兜售。那时候,徐家门口的队伍还长的很,难得排,他的药有人买。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模一样的配比,他的药别人喝了竟然没用?!
差点被打,他为了弄清缘由混进了徐家。
其实他并没有见到那个妖怪往药里放血,徐家那个女人看得紧,根本不许外人靠近那边。别人只当徐家藏私,不想让外人参与熬药的最后一道工序,但他每日闻着那药味,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想。
他去见了徐家的当家男人,那人坐了好几年轮椅,但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像有问题的人。赤脚郎中告诉他,几年不曾站立行走的人,肌肉骨骼都是会后化的,徐家男人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简直就是奇迹。
灵丹妙药?他心思一动,偷偷带了药汁灌给一个长疥疮的老乞丐,连着灌了五碗,那乞丐的疥疮竟然结疤了!
确实是灵丹妙药,他笑起来,自己又要发财了。
他找到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别看那公子哥有钱潇洒,但身患隐疾。他把这事和那公子哥掰开了讲,希望能谈成一笔大买卖。
公子哥问他,“确定血能喝?”
他自信道,“那不是血,是灵丹妙药,不然徐家那男人怎么可能站得起来。”
公子哥阴笑,“那你去取来我试试,要真有效,爷我就把那人捆了,到时候卖血卖肉,少不了你的好处。”
屠夫带着血找到公子哥,将瓶子交给他。
公子哥把玩着装血的瓶子,“看着也就那样嘛,而且就这么点?”
他把身上的伤口露出给他看,“公子,我为这点血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
公子哥看一眼,嘁一声,然后手一挥让人将银票扔给他,“先给一半,小爷我喝了血有效果再说。”
屠夫接过银票,心有微词但还是给了笑脸,“谢过公子,不知公子有没有碎银,我四个衣兜一样重,身上这伤还想找个郎中给瞧瞧。”
公子哥鄙夷地看他一眼,挥手叫人给了他一锭银子。
屠夫拿到银票和银子,根本没去瞧郎中。
他急急忙忙回家收拾行李,自己得罪的是两个妖怪,不跑路怎么行!那公子哥还想抓妖怪来卖血卖肉?呵呵,脑子跟跨下二两肉一样——没用!
他刚收拾好东西,阴暗墙角传来微弱的气声,是问他要去哪?
他将那锭银子扔给她,“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这银子你拿去吃点好的,找个人伺候你也可以,我走了。”
那气声颤巍巍,在说他一个病弱老婆子怎么请人伺候,伺候她的人难道不欺负她、把她银子坑跑?
他将包袱背在身上,“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反正银子给你了。”
他说完也没再管那气到发抖的声音,抬步就往外面走。他都计划好了,逃远点,用手里这银票讨个漂亮女人,再生一堆孝顺儿子。
屠夫的愿望落空了,他才刚跨出院门,当头就是一棒。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打,那些棍棒落在身上的时候,他除了疼还是疼,只能不停求饶。
血糊住了耳膜,他只朦朦胧胧地听到什么“公子”、什么“报仇”……
——不!他大喊一声。他终于理清了头绪,他浑身一震,那血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正要辩解,谁却握了一把刀,噗嗤就插进了他的肚子……他蜷缩起来,脑海里最后一刻是觉得那把刀真眼熟……
……
小院里,老妖怪正在写信。他顿了顿问身旁的娇俏猫妖,“除了还会回来还有什么?”
猫妖摸了摸下巴,“哦!你就写‘我回来的时候要吃张大娘做的鱼哦’!”
郁普生笑着摇头,“子泓只把你当普通的猫,我这样写岂不过于骇人?”
“他哪里把我当普通的猫!他上次还问我会不会说人话呢!我们都要走了,你作为夫子难道不给他最后再解一次惑吗?”
老妖怪思索,片刻后再次落笔,“有道理。”
夜沉露重,老妖怪和小妖怪却偏偏选这种不适合赶路的时候来赶路。
老妖怪说,当初遇到小妖怪就是在这般的夜里。漆黑的夜色,小妖怪一团雪白,印在他眼里突兀得像只精怪。后来养了她,发现真是只精怪——怪惑人精。
阴黎蹦蹦跳跳地关上门,“你说我们回来的时候,这个院子还在吗?”
郁普生摇头,“不知道。”
她拉过他的手,“我猜还在,只不过你的竹子肯定长满了整个院子。”
“连菜圃都不放过吗?”
“哼,当然~”
巷子里起了雾,他牵着她缓缓走进雾里,忽然一阵猫叫,她急忙捂住嘴,“不是我!”
“喵——”
真的有猫,有别的猫!
那雾里的少女折身跑了回来,她身后的男人提着包袱略显无奈。
“是它!”少女惊呼。
院墙上站着一只黑花狸猫,它跳下来,朝着少女迈了几步,待看到少女身后的男人后又顿住。
“嘿,我要走了,你帮我看院子吗?”少女说。
狸猫叫了一声,叫声摇曳而长。它跳上院墙,蹲守在那里,仿佛在用行动回答她。
“那说好了哦!”
少女重新牵住男人的手,蹦蹦跳跳的身影再次被湿雾笼住,直至完全隐而不见。
那雾里传出对话。
“啧啧,原来你的血真的有毒诶~”
“嗯。”
“有时有毒,有时又可以救人?”
“嗯。”
“那什么时候有毒,什么时候又可以救人啊?”
“想知道?”
“当然啊~”
“天机不可泄露。”
“……骗子!泄露了又能怎么样!”
“会被雷劈。”
“那…那…当我没问。”
一阵笑声……
——————————————
当年的小稚童转眼就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他站在当年熬药的地方仰天长叹,“夫子说好要回来看我的,这都这么多年了,哎……”
“哥哥——”如他当年一般大的小稚童突然出现,兴奋地冲他跑来,“母亲说请的裁缝到了,让我喊你过去!”
“好,这就去。”徐子泓拍干净手上的麦粒灰,牵着小稚童往前院去。
他走后,地上啄麦粒的鸟雀,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倏忽飞走。
这日徐大善人的大儿子娶亲,整个姑苏城里的百姓几乎每家每户都来送了礼,那流水席直直摆了三千桌。
一阵喜庆的吹锣打鼓后,吉时到了。
人群中有个黑发黑眼的少女踮着脚伸长脖子,她嘴撅得老高,不满地抱怨,“怎么小稚童娶个亲,新娘子都不让我看啊——”
“哼,没劲!”
少女生了气要走,她身边站着的颀长消瘦男人赶紧拉住她的手,小声地哄,“新娘子要晚点才能看,你还没吃张大娘做的鱼,就这么走了吗?”
少女恍然大悟,“对哦,我的鱼。”
她转眼又哼哼,“你怎么也能叫张大娘呢?你都那么大的岁数了,还叫人家大娘,你怎么好意思?”
男人默不作辩,转开脸……
哎,几年过去,有些妖怪哦,那张嘴被惯得更加得理不饶人了。
随着台上一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院子四周放起了白日礼花。身穿红袍的新郎官突然似有所感地朝台下望了一眼。
这一眼望罢,他灿然一笑,拉着身旁的新娘子就朝台下跑来。
他一边跑一边惊喜地对新娘子解释,“芒芒,夫子、夫子来了!”
新娘子捂住盖头,气喘不已,“我盖头要掉了啊喂!”
“哦哦!”他忙停住,帮她将盖头拉平稳。
新娘子悄声问他,“小白也来了吗?”
徐子泓往台下看一眼,不确定道,“好像……”
宾客全都诧异地望着去而复返的新郎和新娘,只见新郎和新娘端着茶杯来到台下,二话不说就跪在了一个男人面前。
徐子泓笑得像朵花,带着新娘子将茶杯举过头顶,“夫子,这杯茶敬给您。”
郁普生一一喝过,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他俩,“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谢夫子。”/“谢夫子。”
阴黎将头伸到新娘的盖头底下瞧她,
徐子泓拉着新娘站起来,“她……是不是小白?”
郁普生抵拳轻咳,“叫师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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