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招标案已经尘埃落定,卫东明参加完政府的开标会后,匆匆赶赴晚宴。转身进入内场前,瞥见了露在消防通道口外的一片蓝银色裙角,他脚步不顿,把通道口内的调戏声甩在身后。
这场土拍,他是最大赢家,珠市所有人都知道,从此之后顾氏地产将逐渐衰微……东明集团,才是整个市的地产霸星。
晚宴上端着杯子找他敬酒的人接连不断。
从晚宴出来后,卫东明松了松领口,冷空气扑面而来,他反倒觉得清爽舒坦。
加长版劳斯莱斯驶来,缓缓停在门口,司机下车后替他打开后座车门,卫东明正要上车,消防通道里的声音又出现在身后。
是郑宪的侄子,语气听来似乎在泡妞,卫东明不置可否,依旧地脚步不顿。
业内都说郑市长的侄子算是彻底养歪了,卫东明以前没怎么关注过这个人,但这次土拍,他和郑钧泽有过几次接触。
郑钧泽这人,以后能爬到的位置恐怕不比郑宪低。
卫东明坐上车后,放松身体,把重量都交给座椅靠背。他抬手摁了摁额角,可能……最近的工作强度太高了。他近一个多月睡眠都不怎么好,偶尔还会出神,甚至心口总缠绕着一丝烦躁感。
司机替他关上门,卫东明微倾身抽出一本杂志期刊,看到标题后,他又烦躁地把杂志插回了椅背口袋。
杂志标题:基于大数据的实践与应用。
卫东明“闷”地一下靠在椅背上,柔弹性很好的真皮靠背凹陷又回弹。
汽车开始启动,他把头转向窗外,惊鸿掠影,卫东明瞳孔微张,眉头瞬间皱紧——“停车!”
郑钧泽扶住走路已经有些飘飘然的女人,语气特得意,“都说了小爷千杯不醉,哼,这下输了吧~”
他凑近想偷个香,结果吻在了美人抬起遮挡的掌心上,郑钧泽也不在意,虽然偷香不成功有点遗憾,但喝酒喝赢了到底还是很欢喜,“那可说好的,待会陪我玩一局,必须玩到我尽兴为止。”
怀中美人香肩微露,因为肩上的裙带有些歪斜了,郑钧泽便想伸出手去替她整理一下,结果下一秒他整个后背就狠狠撞到了墙上,美人也已然脱离他的怀抱。
“阴小姐,你不是说要去顾氏地产?”卫东明把人扣在怀里,咬牙切齿地问。
阴黎的手被钳得生疼,她却没有反抗,而是有些留恋地停在他的胸口。温情短暂得只有一瞬,又仿佛久远到跨越了两片汪洋大海。
她被迫抬头,嘴角弧度没忍住拉出一丝讥讽,“卫先生?您不也说不会信我的分析结果。”
卫东明抿唇,看着她的瞳孔又黑又深,就像两个无底漩涡,分别带着毁灭和撕扯。
那天动静闹得太大,整个东明顶层都听见了总裁办公室里的争吵。
在东明员工的印象里,他们的总裁总是不怒自威、罕言惜词的,哪怕骂人,嘴里蹦出的也都是冷刀子,又何曾有过如此厉声发怒的时候。
办公室里面时而就会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办公室外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敢把视线投过去,他们假意专注地在工作着,耳朵却是尖尖竖起。
下班时间一到,顶层员工整齐划一地收拾东西打卡离去,这个瓜烫嘴,没人敢吃。
一场架,从下午吵到晚上,从最开始的温声辩解到最后的畅叫扬疾,最后打卡的那个人,听到这么一句:“卫东明,你不可理喻!既然你固执怀疑,那我明天就转投顾氏好了,干脆明了地坐实这无形之罪!”
等到第二天上班,楼下的策划部才知道他们的金牌杀手锏——阴数据分析师被总裁大人赶走了。
为什么说赶?因为头天晚上,有人加完班后在车库撞见了眼圈红红的数据分析师。
第二天是距离投标截止仅剩的最后一天,但改换投标案的话也还来得及。
卫东明一夜没睡,其实他就不曾跨出过办公室,又把自己关了一上午后,他唤了人进来收拾满地狼藉。
昨日的瓜哽得顶层员工不上不下,偏偏下午也没个安生。
顾氏地产的少公子杀过来了。
为什么说杀?因为传言顾建华的儿子高材高学,清朗如月又清华胜竹,就像古代温润清贵的世家公子,但他们觉得传言只有五分准,剩下五分……有点像总裁大人散冷气的时候。
王助理不在,没有人主动接待他,也没有人上前拦住他。
总裁办公室的门还开着,保洁在里面打扫清洁,秘书岗的人在整理翻飞散乱的文件。
顾曳在门外站定,轻吐一口气散去胸腔里的愤然,然后礼貌地抬手敲了三下门。
收拾东西的人全都停下动作望过来,唯独卫东明站在窗边,头也不转。
顾曳直接走到他身边,“哥。”
卫东明恍然转头,看到是他,眉头皱得死紧,“出去!”
秘书岗的人乍然一抖,保洁倒是浑然不知惊天密,跪在地上专注地擦着地板。两个男秘书连忙放下纸张,顺便一起把保洁阿姨给拖了出去,出去后飞速地关了办公室的门。
顾曳退后一步,脸上是那种苦涩夹杂着伤心的表情。
他又叫了一声哥,卫东明仍旧没什么好脸地让他滚出去。
顾曳点点头,“从小到大我已经听了你很多遍的滚出去了,我说完就走。”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误会阴黎了。她并不是我派来的商业卧底,我也不会做有害于你的事。”
“你知道阴黎和我是旧识后会这么生气,说明你很在意她,而她心里同样有你。”
“误会可以解除,你们可以幸福。哥,别总把人往外推,这很伤人心,你该试试主动往前走一步。”
……
“卫总,您这是干什么?”郑钧泽眼神警惕,他参军时有幸目睹过真正的北美森林狼,那是一种遇上了感觉比草原狼更令人窒息的存在,卫东明现在身上的气息就很像那群森林狼。
郑钧泽没有贸然靠近,他知道这个时候但凡他泄露出丁点想要争抢阴黎的意图,卫东明就会暴起,朝他展露獠牙,因为狼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觊觎。
“你还好吗?”郑钧泽下移视线和阴黎对视,他此刻已经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纨绔面具,面容严肃又正经,仿佛只要她说一句不好,他就算拼了命也会解救她。
阴黎在卫东明的怀里轻轻地摇了摇头,以示无碍。
其实算不上好,手腕应该已经青紫了,被捏过的下巴也火辣辣地在疼,至少应该是泛红了。但她同样能感受到卫东明的不稳定,她靠在他胸前能听到他跳得过快的心跳,之前吵得那么凶,他都控制着力度从没弄疼过她。
“你先走吧,我就是等他接我回去的。”阴黎对郑钧泽说。
听她那么笃定,郑钧泽也狠松一口气,他才二十二,对上比他多磨砺了十年的卫东明,他装得再沉稳,底气也不足。
郑钧泽撇撇嘴,又挂上了那副吊儿郎当样,“喂,我可是你老板,哪有你这样的,见色忘老板,答应了的那局麻将都还没打呢……”
这番话看似无厘头,阴黎却暗暗点头,“以后再带飞,多加一局。”
“那我走啦?”郑钧泽满意地正了正衣领口,又理了理长长的板寸头,也不等她回复,直接朝外头走。
阴黎在和他错身前,回了一个微笑,结果换来手腕上更重的压迫。
她没忍住“嘶”了一声,本以为钳着她的人会心疼地松一松力道,但……卫东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就像在压抑什么难以控制的毒瘾,片刻之后他甩开了她。
阴黎低头看着触目惊心的手腕,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外走。
卫东明走到车边就直接坐了进去,什么也没说,却一直没关车门。
这就是要她上车的意思了。阴黎走到车门边,里面太暗,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侧脸太过凛利。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车门给她留着,又不往里坐坐,他要她怎么上车?
卫东明不动如山,她只好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后座没开灯,对于阴黎这种夜盲症患者来说就等于漆黑一片,努力睁大了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她在这种情况下是有点茫然和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