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还在那里。
程朔回到了长空门,没人看出他有哪里不对,他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大师兄,是仙门百家的典范,还是歼灭魔教的英雄,他行走到每一处,都有人献上仰慕,像是一次又一次把那千疮百孔的少年捧到他的眼前,然后酣畅淋漓得再捅上一刀。
这没有错,这有什么错。
大道如此,正邪从来两立。
……不过是自己错了,才会觉得刺眼。
他清点完了门内的伤亡情况,带着记录好的册子来到师尊的面前撩袍跪下,面色不变地递上。他听着师尊翻阅的声音,视线停留在椅子下一块似乎有些开裂的青石板上,脑中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在不着边地想着什么。
他听到师尊赞他功勋,夸他灵敏,而他看着那曾经夜夜徘徊在梦中,恍若冰雕玉琢的人,却是觉得满心满眼的荒谬。
忽地,师尊冰凉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眼角,他看到师尊难得惊讶地说。
“怎么哭了?”
程朔摸到了满手滚烫的泪水。
他的脊背一点点折了下去,额头紧紧贴在紧握的拳头之上,咬紧了牙关,闭紧了眼睛,也没有忍住那些冲破眼眶的眼泪和溢过喉咙的哀鸣。
曾有一只斑斓的蝴蝶停留在他的指尖,嬉戏在他的四周,如今却被狂风骤雨拍在地上,又被自己踩进了泥浆。
……他再不会落在自己的指尖。
程朔终于承认。
白雪不会覆盖所有,一切都还在那里。
他爱叶常钰。
多可笑啊,在他带着仙门百家踏平了他的家,杀了他的父亲和恩师,亲手撕毁了那些往日温情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爱他。
而在此刻,在现在,程朔看着周舟意,听着他的疑问,在那熟悉到可怕的香味之中,那些伤口和过往被一根针重新挑破了皮,刺穿了痂,却仍然忍不住放低了声音,说不清是惶恐,还是愤怒地询问:“你身上是什么香?”
周舟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有些旧了的香囊,那上面沾了血,染了泥,洗也洗不掉,勋章一般衔在上面,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但程朔认得这个香囊——那时在客栈,他蹲在少年的面前,轻轻系在他的腰间,抬头就能亲上他的脸——这是他给叶常钰的那个香囊。
周舟意咧开嘴,舔了舔尖牙,被掐过的声音嘶哑干涩:“师兄觉得呢?”
“给我。”程朔说。
“为什么要给你?”周舟意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做作的天真烂漫,“师兄是以什么身份来向我讨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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