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夜倒是没什么意见,象征性地哔哔了两句就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并因此理所应当地减少了和程朔接触的时间,给他空间让他好好准备离开。
第一声蝉叫响起的时候,夏天到了。
那天早上,程朔面色如常地找到叶夜,说自己打算下山一趟。叶夜也和以前一般不问他去做什么,只笑眯眯地让他给自己带榛子酥回来。
程朔的唇角动了动,又抿了下去,露出个笑来:“少主还是少吃甜食好。”
“那——”叶夜往他心上戳刀子,可怜巴巴道,“那当这是最后一次!阿朔最后给我带一次!”
程朔没有说话。
“好嘛?”叶夜赖着他,“阿朔最——好——了!”
程朔垂下眼睫,轻声说:“...好。”
叶夜立马笑了起来:“那等阿朔回来,我做阳春面给你!”
叶夜惯常会用甜言蜜语哄人开心,自然也知道怎么用温言软语捅刀子捅得最带劲。
毕竟等再见面的时候,他们俩就是“正邪不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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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程朔都很难再想起在乌砚山上最后的那段时间究竟是怎么过去的。
他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他清晰地记得师尊高高在上恍若冰雪的脸,记得澄玄山上早开的半山桃花,记得来这里的原因,记得最开始的构想,记得自己不爱叶常钰。
而另一个他,却记得少年闪闪发光的眼睛,记得雨天两人一起坐在屋檐下的黄昏,记得那两柄相似的玉簪,记得上元节的烟花,记得那于无人知晓处曾满溢欢喜的心脏。
那两个他互相拉扯,互相抵触,反复质问程朔。
你做的是对的吗?
你做的是错的吗?
直到那封师尊亲笔写来的手信被递到了手中,他的师弟穿着长空门门服抱着胳膊,轻描淡写地笑着问他:“师兄,你不想回澄玄山吗?”
程朔不想回吗?
他三岁拜入长空门,于玄天真人座下修习,仙门百家赞他天资过人,夸他聪慧勤勉,就连师尊也曾直言以他资质,假以时日足以独挑大梁,望他好好修习,莫走歪道。
他本是如此,一直如此,也本该如此。
程朔像是从梦中惊醒,又像是坠入了更深的梦境,他站在廊下看暴雨倾盆而下看了一夜,第二日时便已下了决定。
哪有什么对错,从一开始,分明就只有一条路。
他按照计划下了山,乘风一路向北,回到了他曾度过大半人生的澄玄山,走过熟悉的山门,踩过长长的石阶,偶有路过同门师弟师妹见他,都难掩欢喜,笑着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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