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听到大人的赞许声,那颗悬在油锅上的心立刻回到了心口处,她露出开心的笑。
“要不要吃一块?”苍敔流将翠玉盘与深口玉碗往初岐身前推了推,示意他尝一尝。
初岐顺从的尝了一块,眼中闪过惊艳,出声赞叹:“在下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菜肴。”
苍敔流点头,他再次将丢在一旁的典籍拿起,片刻后漫不经心的对赤吩咐道:“这几日榷崖山外撑起的界膜逐渐微弱,我恐怕要连夜巡视,你吩咐下去,让他们略微注意些,莫将外人放进来。”
赤赶忙点头,她红色的蛇瞳微微闪动,心中不断咀嚼着昨夜提灯子大人的话语,揉碎了掰开了,反复揣摩其中深意,愈想心中愈发愤怒恨郁,她勉力压下心中的戾气,应了提灯子大人的话后,略带着好奇的看向一旁不苟言笑的男子,,她笑容爽朗道:“你喜欢吃?那想吃的时候便过来寻我,我给你做!”
她原本便是精怪,此时笑起来犹如燃起的火焰一般灼人耀目,她的目光直接而热辣,倒是令性子古板的初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多、多谢姑娘。”
初岐方才听见这白发的男子说要连夜巡视,正心中暗喜,真是天道相助,此时再看这明媚的女子笑语晏晏,顿时心中便有了计谋。
苍敔流在一旁不语,他瞥了眼初岐眼中闪过的算计之色,心中笑起来。呵哦想勾搭女人了?
看着如此古板严苛仿佛天下文人雅士的楷模一般的人物原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嘛,他这是想让赤来苍敔流手中偷东西了,趁着苍敔流不在九峰殿,况且若是在月末的最后一日的时候,他与初亦二人正好离去,而榷崖山的提灯子又不在殿中,到时候两人取回东西,带着绿芙与诸多药草珍宝,天高皇帝远的任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还算有些小聪明。
感受到赤看过来的隐晦目光,苍敔流微不可查的冲这个一心担忧姐姐的女子点头,赞许的回应她眼中的询问。
最后的三日,苍敔流带着两只小狐狸和一头軨牛转遍了整个空桑山和翠山,两只骑着軨牛玩得十分开心,而苍敔流也是一路上犹如游玩一般。
他成为提灯子也不过三四个月,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将榷崖山的各处认全,哪里有金矿,哪里出玉石,哪里的水最甜最清澈,哪里的怪鱼最鲜美,各种形态的树种与精怪,哪种精怪会人语,哪种精怪善歌舞。
遮天蔽日的密林、虫鸟不生的荒野、危机四伏的沼泽、奔腾汹涌的瀑布、战栗胆寒的深渊、鲜草繁花的峡谷……
只是三个日夜,苍敔流便将三座连山一刻也不停歇的看遍,而在加强了界膜之后,回到九峰殿的当日,九峰殿却被一股愤怒与厌恶的惶恐感所浸透。
守在九峰殿的精怪们怎么也想不到,绿芙与一个外来人离开也就罢了,怎么赤也吵吵嚷嚷非要跟着另一个离开,那坚定不移的神情与口中所吐出的决然话语,无一不让榷崖山对这两个外来人更加厌恶起来。
绿芙在得知妹妹竟然也要同自己一起离开,心中又是歉疚又是开心,毕竟原本赤是要服侍提灯子大人的,如今却要和像自己一样随着心爱的人离去,她心中深觉不敢面对大人,但是那一丝的喜悦又是如此甜蜜,令她原本在面对外面世界而惶恐不安的心终于有些依偎。
赤紧紧抱着初岐的左手臂,她将这木头似的呆子抱得紧紧的,似乎生怕人跑了一般。
“你已经决定了么?”苍敔流神色庄重严肃,仿佛往日的温和都是镜中花一般,此时的他浑身散发出令人不敢与之对视的压迫,他是榷崖山中九座峰的提灯子,他的职责是守护山脉的命河与整个榷崖山,此时的这个白发男子神情冷漠,但是他对所有的精怪也怀着关切。
“是的,请您成全。”赤跪下妖娆的身段,两手指尖叠在一起放在膝盖前,恭恭敬敬的跪行一礼,赤的面容也含着决意的庄重,“不论是什么结局,赤已经下定了决心!”
苍敔流深深的看了这个已经孤注一掷舍弃所有的女子一眼,他一挥手,对一旁依旧眉头紧蹙满目严苛的初岐说:“你先下去。”
挥退了外人,苍敔流将手扶在膝头,指尖点了点,拇指又摩擦了食指的二关节片刻,随后他声音淡淡的说道:“看来你已经决心要跟着你的姐姐了,你原本可以不必装作|爱上那个人的。”
赤自然明白大人口中的话,但是她依旧决然的摇头:“赤明白大人的意思,但是姐姐已经被那个虚伪的家伙迷惑了心智,竟然连私藏也全都给了那人!”说着便恨铁不成钢,她尽了全力却依旧敲打不醒姐姐,只得出此下策,“姐姐一门心思将所有都给了那人,我如今若是装作也倾心与他们,说不准还能探出什么助姐姐一二,免得她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苍敔流点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会阻你,这东西你且先拿着,尚还能将你们的身份遮掩一二,只需记得,一直贴身佩戴,千万不可在人前取下来。”
说着便给了赤两颗如人眼大小漆黑如墨的珠子,这东西是空桑山最深渊处的寒冰潭中生在蚌中的宝珠,它能掩盖气息,使精怪变成人形并且没有丝毫的破绽,但是极为难得,千年才能生出一颗,地势环境险要,即便是千年成形的大精怪想要取它也是十分困难。
赤几乎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东西不是虚幻,她瞪大双眼,红唇微张,下巴几乎要掉下来,她身子激烈的颤抖,她没想到提灯子大人竟然会将如此贵重之物送与她们,况且还是在因为她们为了各种原因要离去的此刻,此时她只觉得心中羞愧难当,泪流满面,但是心中却有一股滚烫的热流淌了出来,让她因为姐姐而焦急担忧的心终于安稳的跳动起来。
“这、这真是……”赤有些哽咽的将头抵在手背上,她的热泪从蛇瞳上掉落直接砸在光洁的沉木木板上,“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大人……”
苍敔流看她伏在那儿颤抖,仿佛脆弱的要碎成千百片一般,他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温和的将她一直跪伏的身子扶起,将两颗漆黑无关但却贵重万分的珠子塞进赤的手中,宛如给的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拿着。”他声音低沉淡淡,但是其中似乎满含着关怀,“你们二人出去后定会遭遇各种龌龊之事,初家人并不是什么好的,但如今你姐姐陷了进去,若非她自己醒来谁也拉不回她,若是想要拖延一二,你且,万万不要怀了子嗣,当你们诞下子嗣的时候便是你们万劫不复的时候。”
赤已经被苍敔流的这些话震得面色惨白了,她绝不会觉得提灯子大人这是无的放矢自说空话,正是因为她信了,此时才如此心慌恐惧。
苍敔流将手放在这个一心要救助姐姐的女子头上,安抚的顺着她的长发:“莫怕,若是你姐姐果真怀了子嗣,若他们露出杀机,你便万万不能手软犹疑,立刻将绿芙带回来,届时你便与她安安心心的在榷崖山生活,我会好好令那些害过我榷崖山所有生灵的人好好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他的话极为淡然冷漠,但是却一下便让赤几乎被刀子绞碎的心脏再次粘合在一起,最后完好无缺,她擦干了眼泪,神情终于再次坚定下来,她望着提灯子大人俊美凌厉的面容,被他无匹强大的气势所震慑,但是也被这股气势所安抚,赤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赤明白了!”
赤终于再次定下心神,苍敔流将一旁的典籍拿起,一面将这本书安放在一个镶着赤红玉石的木盒中,一边淡淡的嘱咐:“我将东西放在此处,若是有人让你来偷,你只管拿去给他便是,到时候初家人只要飞鸟尽利弓藏,胆敢害你们性命,你只将这本书的消息放出去,告诉世人,只要拿到这本书便能得这榷崖山无数珍宝,到时候初家人分会分|身乏术自身难保,你与绿芙藏好身份回来便可,可了?”
赤听闻这一番话再次泪目滚烫,她没有想到原来提灯子大人已经将二人的后路早安排妥当,她此时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一股热流冲刷,鼻子与双眼都被塞住,令她酸涩的想要放声大哭,她泪水啪嗒往下落,几乎泪不成声:“赤,了……”
苍敔流又给了她一包东西:“好,你下去罢,莫让人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