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无语且憋闷的内疚,我好奇:“其实,在你们这个时代,难道不是男人有钱就是好归宿?”
“你俗不俗呀!”寇白门给我翻了个白眼,“就钱谦益?这样的,你觉得他是一个女人的好归宿?这样的男人给你,你要?”
我当然不要。
“我喜欢女人。”尴尬地解释。
寇白门给我逗笑了,“噗嗤”一笑,才正色道:“我们也都喜欢女人啊。”
“你们?”
我皱眉。怎么感觉这意思有些不对,不止指我跟她?
“你和谁?”
寇白门歪着头,挑衅般看着我:“你觉得呢?”
我也回望她。
“好吧,我不敢觉得,还是你说吧。”
寇白门再度被逗乐,才直白告诉我:“我们姐妹,大部分都是。”
“什么意思?”
我差点当场跌坐。
“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她瞪着无辜的眼睛,“我们姐妹,绝大部分都喜欢女人啊。”
好吧,扶额。果然!
也就是说,这些女人都是潜在拉拉!我去!也就是说,她们的婚嫁任务……
我很想仰天长啸,掐死那个红娘。
“求细八。”
寇白门不解地斜眼望我。
我扶额:“请细细的说说好么。”
“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之类的啊。毕竟,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想喜欢男人很困难。”
我无语。
但又隐隐能体会。
于是她解释得更清楚:“干我们这行的,看过男人最肮脏的一面,也早已看透男人的海誓山盟。所以,对我们来说,男人永远是靠不住的!与其喜欢他们作贱自己,还不如喜欢女人,大家平等玩乐,相伴一生。”
我半晌无语。
“居然……青楼女子们都喜欢女人?”
“不一定,但大部分是。”
寇白门的眼里写着真诚。
好吧,我有点窒息了。
好吧,我还是好好筹划一下吧。这媒婆行当,实在是太难了!
我在这里扶着额头想整理情绪,那边寇白门却已经来了兴趣。
抬手就搂住我的腰,笑眯眯凑上来,将嘴就嘟了过来……
一瞬间,我就失守了。
这一夜,又是一个不平夜了,呵呵。
当然,我还是没有反攻~~~~(≈gt_≈lt)~~~~
好在,第二日神清气爽醒来,头脑终于清楚了些。
于是,也开始正常思考柳如是的婚嫁问题。
寇白门说的是对的,钱谦益原本也不是个什么好鸟,历史上所谓的风流形象其实不过是男性文人的美化,站在女性角度来看,他不过是个擅弄文辞的老流氓,如此而已。
真的,他只是花钱来嫖ji的老男人而已,家里也不止一个女人,所谓的对柳如是钟情,不过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如此而已。
这样的男人,柳如是不喜欢是很正常的吧。
而我这样强行来帮助柳如是婚嫁,反而有种逼着萌萝莉去委身老年猥琐大叔的罪恶感……唉。
不管怎样,还是先拜访一下柳如是吧,探探她真正的口风。看看她对未来有何打算。毕竟,对一个青楼女子而言,将来的生活是很没有保障的,那么有钱有势的钱谦益,能否给柳如是一个安稳的未来?这,或许是柳如是会考虑的问题。
拜访秋水阁的时候,柳如是正在写诗。
江城子·忆梦
梦中本是伤心路。芙蓉泪,樱桃语。满帘花片,都受人心误。
遮莫今宵风雨话,要他来,来得麼。
安排无限事。砑红笺,青绫被。留他无计,去便随他去。
算来还有许多时,人近也,愁回处。
我一愣。她分明霁月光风春风得意,为何会写出如此悲戚的诗词?
柳如是见我来看,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将诗词给我看了,并且笑着道:“湘兰姑娘一代才女,刚好来指点我一下。”
我自然是不敢指点。
只是奇怪的:“怎么字字句句都透着伤心?这不似你的风格啊。”
她笑了:“湘兰姑娘觉得我是什么风格?”
我望着她的笑眼,一时无语。
是啊,她们本就是青楼女子,专供人寻欢作乐,又有多少自己的真实情感可以表达?所谓的风格,不过是刻意修饰过来给别人看的美感罢了。
这柳如是,平日里虽然不似寇白门那般性烈如火,却也绝不悲悲戚戚,即便是玩点小忧郁,也是清雅出尘博意境而已。所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说的便是她那种浅浅淡淡唯美至极的生存状态吧。
柳如是见我无话,大约知道我已然懂了,便笑得苦涩:“湘兰姑娘,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
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羡慕的。
“我羡慕你虽在红尘游走,却不沾染风尘。”她面含微笑,“要知道,这身子一旦脏了,便是再也回不去了。”
是,我只是个写词人。
我讪讪而笑。
柳如是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幽幽续道:“但我更羡慕的,是你可以不遮不掩,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于是我懂了,惊问:“你也有爱的人?”
她望了望我,半晌无话,最后无奈笑道:“若我有爱人,我也会如白门一般,不遮不掩,给她所有的承认!只是可惜,她的心并不在我身上,只一门心思等着和爱郎远走高飞呢。”
“她是谁?”
她望了望我,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过身,将窗户关了:“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第214章天秤座:秦淮八艳(十)
我问寇白门,柳如是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寇白门只是白了我一眼:“你枉自人精似鬼,难道竟看不出?”
“我怎么看得出?”
再说,我什么时候“人精似鬼”了?
寇白门再度给了我一双白眼:“你难道不知道,那‘香扇坠’的来历?”
“什么‘香扇坠’?”
我迷糊。
寇白门一眼嫌弃:“你难道不知道香君的号,就叫‘香扇坠’?”
我愣,继而反应过来:怪不得历史上《桃花扇》说的是李香君,原来李香君的号就是“香扇坠”啊。
只是,我原本对这些风流野史就不是很感兴趣,更何况在二十一世纪除了学文,还要学数理化英语什么的,每天有闲情逸致来研究文史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寇白门继续解释:“这香扇坠原本就是如是赠的,香君视若珍宝,更以‘香扇坠’为号。”
“所以她们居然是一对?!”
我大惊。
完了,这下晴天霹雳了!就算我文史再不好,也知道李香君与侯方域《桃花扇》的故事。那个侯方域显然是李香君命定的丈夫,也就是我这次任务里分配给李香君的对象。原本以为李香君这一对任务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原来她竟和柳如是是一对!那完了,这下一拆就是两对婚姻。
“当然不是。”寇白门叹息,“如果她们是一对,如是就不会那般苦恼了。如是喜欢香君,香君却只拿她当好朋友呢。唉,也是香君单纯,对男人总还有些信心。加上她也算幸运,遇到了侯方域那样对她情深意重的。所以,她并没有喜欢上女人。”
我点点头。
确实,除了一些天生自弯的,很多人喜欢同性原本就是在异性那里太过失望。青楼女子之所以是拉拉高发人群,大约也与她们有更多机会看透男人的劣根性有关。
“所以,既然她还有心在正常生活,我们便该支持的。毕竟,能嫁给一个情深意重的男子,衣食无忧,将来得享天年,也算有个依靠。”
我时刻不忘自己的任务道。当然,也有一部分是真心话。
寇白门听了沉默。
显然,以她的个性,是受不了这种当断不断男男女女的乱七八糟关系的。但,我说的毕竟也有道理。
最终,她抬头叹气:“我也不知道。哎,我最是不会选择的了。看她们自己吧。”
我这才想起:这位寇大小姐是天秤座,典型的选择困难综合症啊!
突然有些感动:让这样一个选择困难的女子,没有任何纠结地选择跟我在一起,我在她心里,是占着多大的份量啊?
一想到这个,心里一痛。这次的任务是把秦淮八艳全给嫁了,那,寇白门又将如何?这样真心对我的女子,我又如何舍得将她推入男人的怀抱,去沦陷于那些婆媳关系和后院争宠?
对寇白门不忍心,对柳如是却没那么多顾虑了。
我以自己的才学为桥,时常出入秋水阁,与柳如是一半谈文一半谈心,一来二去,她已渐渐引我为知己。
而我,也不停发挥“知己”的作用,给她洗脑。比如,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放对方幸福什么的。
柳如是何等聪慧,在我一来二去言辞间,她淡淡笑了:“可是白门让你来劝我?”
如今,在她们心里,我与寇白门已然是公开的一对。
我有些尴尬:“并不是。”
“原来是你自己……呵呵,谢谢你。”柳如是由衷道。
她眼神真切,让我瞬间有种惭愧得脸发烧的感觉。
我也算沦落过风尘,知道在风情场极少有真正的感情。对于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外人多是鄙夷而无关心,所以,她们姐妹平日都是自己关心自己,相互慰藉。而我并非她姐妹中人,所以我的关心倒显格外珍贵。
而我,却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
柳如是显然并不知道我的小九九,而是将我当成真正的知己,认真道:“我已经答应了钱谦益的求亲。”
“你说什么?”我惊站起。
虽然一直想促成这个,但真正听到这消息,还是心里一痛的。
毕竟,那钱谦益……年龄足以当柳如是的父亲!
柳如是含笑安慰我:“无妨的,我们做这一行的,能有个干净容身之所就算不错了。这钱谦益对我也算真的好,又是个温和文人,跟了他,已算是极好的归宿了。”
我咬唇无语。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只是……总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不管怎样,木已成舟。
就这样,我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将柳如是嫁了出去。
钱谦益也算真心喜欢柳如是,也用了花轿来抬。姐妹们聚在秋水阁,人到得很齐,不管多重要的事都推了,只为来给柳如是撑场子。她们都是蕙质兰心的主儿,一个个拉着来接亲人的耳朵嬉笑,要钱谦益摆出各种放低姿态的动作,要他发誓一辈子对柳如是好,不可让别人欺负了去。
那一刻,我的眼眶不自觉就热了。
这些姐妹啊,都深知青楼女子在人心里的地位,唯恐自家姐妹给人轻贱了去,所以要来撑足场子。
只是,柳如是日后的日子,又岂是我们外人可以关照的?
作为钱谦益的妾室之一,只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安宁。唯有看她自己的情商去处理了。
送行的人里,也有李香君。
我特地注意了一下:她是哭了的。
虽然脸上在笑,眼泪却始终没停过。
柳如是上轿的那一刻,趁人不备偷偷掀开盖头,回头来看李香君……
那一眼,让我瞬间流泪。
要幸福。
这,就是她传达给李香君最后的爱。
莫道青楼无真情,青楼女子情更真。
只是,我却从此,失去了一份真情……
☆、第215章天秤:秦淮八艳(十一)
有时候,很多事情我们做了便做了,如果没有人提出异议,我们会觉得无比理所当然且心安理得。但如果有人提出异议,我们才会发现自己的过分。
所谓,奇葩都是惯出来的。
而寇白门,显然不是惯奇葩的性格。
所以,当她得知是我的侧面作用才使柳如是外嫁,她瞬间爆发了。
“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这一次,她没有如上次那般再与我争辩,而是直接下了定论。
眼神凌厉,让我害怕。
“白门……”这一次,我服软上去拉她。
因为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要失去她了。
果然,她甩开了我的手:“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窘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见我如此,冷冷一笑,不再询问,扭头就走。
我心中蓦然一空,情不自禁赶紧拉住她的手:“不要走。”
她却没有回答,只冷冷看我:“我看不透你。”
我心中更空。
我知道,对于从来都习惯逢场作戏的青楼女子,最不会选的爱人,就是看不透的。因为她们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坦白,是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可是,我并不能对她坦白。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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