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翁！”
白素贞与法海齐喊。
南极仙翁却抬了抬手：“休得再与老夫讨价还价！许仙之命，救与不救，都在你一念之间。用你的光剑，杀了你妹妹，我便给你仙灵芝。”
神仙也是有脾气的。
白素贞咬牙。
最终，重重磕了一个头：“仙翁，素贞愿以命抵命，用自己的命代替妹妹的命。只要仙翁肯施舍灵芝仙草救我恩人相公，我白素贞愿当场自刎。”
说罢，将手中光剑朝脖子抹去……
“叮”的一声，南极仙翁弹指将光剑打偏。
“罢了罢了，你要的灵芝草，自去采吧。至于刚才的问题，我已经找到了答案。”
所谓神仙，红尘皆醉，我独醒。
南极仙翁微笑抚髯。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第178章白蛇传：青白交缠（十）
白蛇拿了灵芝，望了望小青，没有说话，便自顾自走了。
而小青，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法海看着小青的背影，怅然若失。
南极仙翁看了看自己的徒儿，笑了：“法海，你是不是喜欢那青衣的丫头？”
法海这才醒过神来，赶紧低下头：“法海不敢！”
自己修佛，本来就是要收妖的，怎可喜欢妖精呢！
南极仙翁并没有批评，只是笑笑：“凡事自有各人的缘法，勉强不得，也掩饰不了。喜欢便是喜欢，也没有什么。”
法海沉默。
南极仙翁极目远眺：“那丫头已经过了蓬莱山头，再不追，可就追不上了。”
“师尊……”
“知道你法力还不够，为师借你一口仙气，想追什么，就去追吧。”说罢，抬手朝法海后背一拍。
法海当即觉得精神一震。
随即，他灵台一醒，知道自己不能再与那青衣女子擦肩，便道了声“徒儿告辞”，真的飞掠紧随而去。
看着飞远的徒儿，南极仙翁抚髯含笑。
仙鹤幻化成一个高贵女子：“仙翁，你让法海师兄去追一个妖精，合适么？”
“被一口一个妖精，你还不妖精修炼来的。”仙鹿也幻化成一个女子，高瘦修长，清灵无比。
“你……”
“好了。”南极仙翁无语抬手，“不要再吵了，都给为师打坐修炼去。”
真是，原本想好好享受一下观望自己一手安排的好戏，却被这两只从小爱斗嘴的畜生吵得脑仁疼。
真是，这两个小畜生，吵了几百上千年了，真是有兴致。
不过，他现在的兴趣点不在自己的这两个徒弟，而在于自己的另一个徒弟。
罚了那两个畜生徒弟后，南极仙翁自去观微室，在镜子上抬手一抹，津津有味偷窥起那个人类徒弟来。
人类徒弟自然是法海。
话说法海得了南极仙翁的一口仙气后，跑得很快，不久便追上了小青。
他在云头拍了拍小青的肩：“姑娘，请留步。”
小青原本就浑浑噩噩，对刚才白素贞的反应还没有回过神来。被这和尚一叫，想起自己现在跟姐姐一道回去，见面也是尴尬，便真的随法海按下云头，落了地。
两人是兴起而至，也不问什么地方便落了。却是落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极美幽静。
作为一条蛇儿，小青不自觉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回到了家一般。
美景美人，法海自然也心情为之一舒。
“你叫法海？为什么要救我？”率先开口的，是藏不住话的小青，“你到底是什么人？”
法海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小青出神。
这样的眼神，小青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就在蓬莱山都被对方这么望过好几次呢。她不觉头皮发麻：“喂，别老这么望着我，怪吓人的。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法海的眼神依然深沉，幽幽叹了口气：“青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青黎？”小青皱起眉头，“你认错人了。啊，不对，是认错蛇了。”
法海笑笑，眼神里有种幸福的苦涩。他不自觉伸出手来摸摸小青的头：“你还是这么迷糊可爱。”
迷糊可爱？
小青觉得这词黏糊糊的肉麻。
她推开头顶法海的手：“别摸了，好不容易幻化了这么多头发出来。现在秋天到了又脱发，再摸又要掉。头发少不好看的。”
她原本是蛇，没有头发，幻化成人形后自然要变幻出头发。但头发乃人精血之华，需要耗损的灵力极多。所以，以她短短的几百年道行，变化出的并不多。完全不似姐姐，可以变幻出一头如云的浓密秀发，连扎起那么高的髻后，都能批下那么厚。
她的头发，本就不多。最近秋天，草木落叶，人也脱发。而随着冬季的逼近，她又越来越想冬眠，灵力也不及盛夏。所以，最近都觉得头发越来越少了。被法海摸啊摸，万一摸掉几根，她还是心疼的。
姐姐说，人间女子，最重要的是美。
而一个女子的美貌，有相当一部分，决定于她的三千青丝。
法海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只得拿开手苦笑：“你还是这么可爱。”
又是可爱！
小青皱皱眉，有些排斥这种乱七八糟的形容词。
“我说，法海，你认错人了。”
“你的样子，还有你的气息，我化成灰都不会忘记，怎么可能认错……”法海苦笑。
小青对这种无止境的苦笑也有些烦：“我说你认错了就是认错了，我不叫青黎。好了，我走了。”
说着就要离开。
法海哪里肯，伸手过来拉住她手腕：“青黎，你……真的半点都不记得我了么？”
“我都说了，我不是青黎！”小青越来越烦躁了。
原本，刚才白素贞在蓬莱山的表现就让她心里很烦躁。现在又冒出个和尚来跟自己纠缠不清，而且还口口声声把自己当作另外一个人，很烦啊。
在陪姐姐一起游历人间的初始日子，姐姐为了让她尽快适应人间，除了教她读书认字之外，还给了她许多本人间的，上面讲的是各种人性人情。在那些书里，她就看见过某男见一女长得像自己前女友或者妹妹，然后就追着求交往的。
在她看来，这种把第二个当第一个替代品的行为，很讨厌。就算有些里不是替代品，最终某男还是爱上了真实的某女。但在小青看来，那种开始于不纯粹的感情，结果再怎样都不让人喜欢。就好像，永远都在另一个女子影子下一样。
然而，法海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懵了。
“你是青黎，我认得你的气息。”法海的眼神里一片深情，“我甚至，记得你手指的每一个纹路，你十个手指尖，没有一个完整的圆形纹路，对不对？你的脚踝处，还有一颗朱色的胎记，对不对？你当蛇的时候，全身都是青色，只有头顶，有三片小小的白色，对不对？”
小青再说不出话了。
他说的……都对。
甚至，连她身为蛇的时候，身上的颜色，都对。
“你……你到底是谁？”小青喃喃。
我又是谁？
法海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眼里的深情化为萧索：“终究，你仍是找到了那条白蛇。你，仍是爱她……”
☆、第179章白蛇传：青白交缠（十一）
“什么意思？”小青听出了对方话里有话，追问。
然而，法海却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小青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扯着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法海却只是摇头：“知道那些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为了你好，还是不要知道。”
“我有权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法海仍摇头：“前尘往事，都算了吧。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会护你一世。”
至于过去，就让它都过去吧。法海眼中一片悲悯。
然而小青半点都没有感动：“谁要你护？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过去？以前，我跟姐姐是不是也发生过什么？什么叫最终还是寻到了那条白蛇？到底什么意思？”
她有些想抓狂。最讨厌别人把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更何况，这话分明还与姐姐有关！
然而法海也是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肯说，只说：“青黎，你住的地方我始终没动过，这么多年一直保存着。这些年，我都在那里打坐，想着你……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小青皱眉。对于她没有感觉的陌生人，突然来深情表白，真的是感动不起来啊。况且，她现在最感兴趣的是自己的过去。
原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那里既然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或许自己能想起什么也说不定呢。
于是，点了点头：“好。”
在走进那洞穴的一刻，青蛇的泪突然莫名流了下来。
原本以为，一个毫无感觉的陌生人，不管对自己再深情，自己都不会感动。可是，当她看到洞中一尊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石像，看到那些似曾相识的家具摆设，泪就不自觉流了下来……
胸腔里，被什么情绪堵着，感动得直哭。
如果说她之前还有疑虑，那这一刻她确信无比了：这个洞中的一尊尊石像，不管是女子形态，还是青蛇形态，无一不就是自己。更何况，洞中一应摆设，分明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里，她肯定是住过的。
“我……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迷茫的仓皇。
法海抬手一抹，一条通道现了出来。
那是一条清晰幽暗的通道，通道的左边，是一片翠绿，而右边，是一望无际的湖水。这境地，透着极致的清幽，和一种怪异的安静。
小青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那个地方，虽然很美，却有些让人望而却步，似乎藏着未知的危险。
“青黎，我想再跟你走一遍青黎路。可以吗？”法海望着小青，眼神里一片炽热。
小青哑然：“青黎路？”
“是啊，这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路啊，是我们的路。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法海眼里有无尽的苦涩。
小青有些不忍，但仍是不想答应。
这青黎路虽然也有些熟悉，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藏着隐藏的危险，她有些……害怕。
“跟我再走一遍青黎路，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法海叹了口气，说。
小青闻言，略一沉吟，咬牙：“好。”
说着，真的率先踏上了那条路。
却没有注意到，法海变化的眼神。
且说白素贞盗了仙草后便赶回去救人，刚开始还感觉到小青在跟着，后来发现小青的气息越来越弱，知道她没有跟上来。
那一刻，有一刹那的失落。毕竟，这是小青第一次主动离开。有时候人很奇怪，可以你让别人走，却不能别人自己走……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刚才给南极仙翁问得气氛尴尬，若真跟小青再相见，反而不知如何相处了。这样对方走了也好，大不了，几十年之后许仙去世，自己再去寻她。
只是，不知为何，心头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丢掉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许仙的尸身在小青法力的守护下，还没有腐坏。便赶紧将灵芝取出，揉碎了，压出汁，喂进他嘴里。
过了好大一会，许仙终于醒了过来。他一见白素贞，吓得往后躲：“你，你们，到底是谁？”
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虽然阳寿未尽，但还是在三生石畔将一切都想了起来。包括白素贞给他去掉的那部分记忆，也包括小青第二次出现将自己杀了的记忆。
前后记忆一拉通，他已经知道了妻子和其丫鬟的不凡。
“你到底是谁？”
他咄咄逼问。
白素贞心中一窒，她伸出手，要抚许仙的脸。
许仙却如避蛇蝎一般，激动闪避：“你走开！不要再消除我的记忆！”
白素贞无语。
其实她没有打算再消除许仙的记忆。因为刚刚还阳，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被强行抽离两次记忆会受不了的。
但看到许仙那如避蛇蝎的神情，她还是很伤心。
“你到底是什么啊？”许仙几乎是嘶吼，“是人是鬼？是仙？还是妖？”
是人是鬼？是仙，还是妖？
白素贞苦笑。终有一天，他这样问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道：“我是……一条千年修行的蛇。按你们的说法，我是……妖。”
说罢，她干脆现出真身，变回一条巨大的白蛇，在房中盘旋。
她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无法隐瞒。况且，这人是她的相公，她也想知道：如果对方知道自己的真身，会如何选择？
“呃——”
那许仙虽然有了些许心理准备，但亲耳所听亲眼所言，还是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蛇变回女子，伸手探了探他鼻息，确定他无事后，便叹了口气，起身。
将许仙拜托给许仙的姐姐，就辞行。
许仙的姐姐自然不肯：“弟妹啊，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前几天你们一家子突然不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现在汉文回来又昏迷着，你这又要走……”
原来，小青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用法力保许仙尸身不坏时，顺便用了隐身之术，让许家姐姐和姐夫看不到许仙。他们夫妻一直以为许仙和白娘子出去游玩了，只是埋怨他们居然不告而别，也没多想。
白娘子瑶瑶头苦笑：“姐姐，官人的昏迷很快就好，没事的。我的事是跟他商量好的，你只需告诉他我离开了就行，他知道去哪里找我。”
她心里却知道：许仙，是再不会找她的。
好说歹说，终于把许姐姐说得信了。
只身一人出来，白娘子莫名就想找小青。
一直以为，她都是成熟优雅，似乎从来没有烦恼，什么都能看开能解决，可如今，她竟觉得有点累，有点……想小青。
原来，自己也会需要一个姐妹安慰。
她轻点自己额头，闭上眼睛，却感觉不到小青的气息。
“奇怪。”
她心中一慌。奇怪，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呢？只要她还活着，就不可能感觉不到啊？
她不甘，再度搜寻，却仍是寻不到半点小青的气息。
难道，她居然真的出事了？
正在疑惑间，一声大斥传来：“妖畜，受死！”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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