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柳盈盈与永福公主初见时，她还是一个清倌儿。那日被妈妈拉出来拍卖第一夜，在台上哭得梨花带雨。
显然，她也是个为生活所迫流入风尘的女子。
永福公主并没有天天找事来管的善良，但偶尔的一两次顺手的善良还是有的。尤其，这个被善良的对象，还是个绝色美女！
所以，那晚刚巧路过百花楼的永福公主，豪掷千金买下了她的第一夜，并且，陪她聊了一晚的天，到天明甚至都没碰一下她的手。
也就是在那一夜，柳盈盈爱上了公主。爱得顺其自然，又无可救药。
永福公主不止买下了她的第一夜，还买下了她的所有夜晚。她吩咐老鸨：以后，柳盈盈在这百花楼，只卖艺，不卖身。卖身能得多少银子，都由她照付。
老鸨闻言，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永福公主付的钱，足以给柳盈盈赎身了。现在愿意留在这里还继续给自己赚钱，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是她赚了。
但是，柳盈盈却并不开心。
她，其实很期待被永福公主赎身。
她不知道，这样既被照顾，又被留在这里继续伺候其他欢客……算什么。
她也不知道，那李福公子买了自己，却又只肯与自己做一些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又算什么？她至今，仍为处子啊。
所以，最终，她还是别别扭扭地闹了。
虽然说得隐晦，但永福公主还是懂了，于是公主沉吟了许久，告诉她：“我不碰你的身子，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我也是女子。你，或许，并不会喜欢。”
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盈盈确实如遭雷击。回想两人的点点滴滴，面前这人居然是一个女子……不免肉跳心惊。
可，惊之后，细细思量，发现自己心里的那份爱并没有减少。甚至，有着些微的兴奋：如果对方是一个男子，以自己的出身，将来也不过是进门为妾，或者根本连门都进不了，只能成为一朵外面的野花，然后看他娶一个个妻妾进门。可现在对方是女子，便少了那许多担忧。
真正想想，或许，在这样的世间，跟一个强大的女子，远远幸福过跟一个强大的男子。
只是，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竟有如此的自由，与强大。
永福公主没有骗她，道出了真相：自己是当今的永福公主！
柳盈盈由惊到喜，由喜到怕，又怕再到惊……轮回纠结之后，她最终笃定：“我爱你，不管你是公主，还是其他。不管你是男，还是女。”
永福公主动容，当即将她搂入怀里：“好！以后你就是我永福公主的女人。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男人碰你。”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彻底不需要接客。
但，还是依然留在了百花楼，成了一块百花楼看得到吃不到的活招牌。柳盈盈安慰自己：公主不带自己走，是因为她身为皇家金枝玉叶，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有些事情可以自我安慰，有些事情却是安慰不了的。
比如，床、笫之欢。
这么久以来，永福公主是没有动过她的。
即便，是在她宣布柳盈盈是她的女人之后。
时常拥抱，止于亲吻，再没有进一步。
在偶尔柳盈盈别别扭扭询问时，永福公主的回答是：再等等，等到合适的时候，等到……大家都有兴趣的时候。
柳盈盈这个花魁，虽然不是真正历尽千帆看透人心的名副其实花魁，却也懂得这话里的敷衍。
而鱼玄机的出现，让她彻底明白：永福公主，永远都不可能碰她。
她们之间的缘分，仅止于此。
☆、第148章射手鱼玄机（十七）
从永福公主带鱼玄机进柳盈盈的房间开始，柳盈盈就知道：唯有这个人，才是公主心之所系。
原来，公主喜欢的，终究是男子。
刚开始，柳盈盈很绝望。
可是后来，公主在鱼玄机失踪遍寻不着时，悲伤地来找她解闷。酒醉之后，公主说出，原来那位公子，也是个女人。并且，是公主心里唯一的女人。
公主说，那个女人叫鱼玄机。
公主说，只要那个叫鱼玄机的女子，可以答应她的求爱，她愿意放弃一切，也终身不会再碰其他女人。
……
听着酒醉后公主的喃喃，柳盈盈的心一点点冰凉。
却在次日，冰凉透顶的心，又升腾起一丝希望：既然，永福公主爱的是女人，那我也有机会啊，因为我也是女人！
【楚离看到这一段，叹气：“这个柳盈盈很傻，自欺欺人其实什么也得不到。”
“就算很傻又有什么办法呢？”红娘难得露出感叹的表情，“这个世上，很多人都会自欺欺人装傻啊。只因为，有些东西是她们不能失去的，与其说是自欺欺人，不如说她们给自己一个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
楚离愣住。
红娘又看着她，继续说：“比如你，那个时候刚跟前男友失恋，不也是么？你一直说想要他回来，并且带着他会回来的希望生活，难道就不是给自己一个活着的理由么？”
于是，楚离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同情地看着那个百花楼的花魁。
只是，自欺，总是带着自伤啊。时间久了，人会变坏的。
楚离如是想。】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楚离的猜测一般……
鱼玄机，倒了下去。
柳盈盈，缓缓站了起来。
“是你逼我的。”
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逼谁，只有自己可以逼自己。
而柳盈盈，显然已经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永福公主最近来得很频繁，几乎在这夜夜笙歌，却从来不肯碰她，只是醉言醉语跟自己说一些醉话。
今晚，她又如常到来。
柳盈盈含笑一杯一杯敬她的酒。
最终，永福公主醉得迷迷糊糊。
柳盈盈这才站起身，搂着永福公主的脖子：“公主，你爱我吗？”
永福公主哼了哼，翻了个身，没有回声。
柳盈盈苦笑，再问：“那你，爱鱼玄机吗？”
“爱。”
闭着眼的永福公主，没有片刻迟疑。
柳盈盈的眼里，全是苦涩的恨意。
“好，既然你爱她，我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将被子掀开，昏迷的鱼玄机现于人前。
“这，就是你的鱼玄机。呵呵，公主，今天，盈盈就让她死在你的面前，好不好？以后，你只爱盈盈一个，好不好？”柳盈盈用几乎颤栗到失真的声音说。
她终究是不敢太过放肆，所以只敢在公主的半醉半醒间，敢如此。
她怕，怕公主清醒有意识的时候，会为了这个女人，杀掉她。
可是，她又必须要让那个女人死在公主面前，让公主亲眼看着她死，却不出手相救，这样她就可以自己骗自己：公主不爱她，宁愿看着她死。
不管，公主这不出手相救里，有多少酒醉迷糊的成分。
既然得不到真实，她就给自己编造一个假象好了。即便是假象，能让自己爽，也很好，不是吗？
她举起手中的小小匕首，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手在颤抖，却没有反悔的意思。
一点点，她握着匕首，靠近了鱼玄机的咽喉。
闭上眼睛，她举起匕首，刺——
却，刺不下去。
她的手腕，被一个人紧紧握在手中。
她惊慌回头，见到了公主悲哀失望的脸。
她的匕首，掉到地上。
“公主……”
“没想到，你会这么对她……”永福公主的声音里充满沉痛，“盈盈，以前我每次喝酒，你都会劝我少喝。可今晚，你却一杯接一杯劝我喝酒，就像对待其他的客人一样。我只是奇怪，便故意装醉试探你，没想到，你居然给我安排了这一出……”群：肆玖零陆叁零玖零零
柳盈盈已经慌了神。
“不会，不会的！我看到你，分明把酒喝了下去。”
“全都被我用内力逼出来了。”
声音冷漠得很遥远。
而更遥远的，是接下来的动作。
永福公主走到床前，抱起了鱼玄机，往外走去。
没有再看柳盈盈一眼。
“公主……公主——”
不管柳盈盈在后面如何呼喊，永福公主都没有再回头。
很多人以为射手怜香惜玉就会原谅自己做的一切，可她们不知道，当射手座真正爱上一个人时，同样不会允许别人伤害她一分一毫！甚至，她的守护，不输于天蝎。
抱着鱼玄机，永福公主直奔咸宜观。
武、医相通，永福公主探了探鱼玄机的鼻息，再摸了摸她的脸颊，知道她没有大碍，只是简单的昏迷而已。
所以，便守在一旁，等着她醒来。
绿翘原本也很担心，在一旁来来回回直搓手。
永福公主却见别的人对自己的爱人那么关心，总觉得有点碍眼，便告诉她鱼玄机没事，让她下去炖汤了，说鱼玄机醒了要喝。
绿翘出生贫困，平时见人都会低一头，习惯了什么事都听别人的不抗争，更何况这位女扮男装的李家小姐锦衣华贵，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人家，所以，她更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了，便真的乖乖去炖汤。
遣走绿翘，永福公主一个人望着鱼玄机的脸，发呆。
眼前的女子，有着跟自己一样的叛逆与风流，甚至，比自己更甚。这样的女子，孤傲出尘，视一切俗物虚名都为尘土。在她面前，自己的荣华富贵，也就是狗是一堆，呵呵。
以前所有的优势，在此刻等于都没有了。与她，只是简单的两个灵魂相对，就如同赤、裸着相爱。
这种感觉很好。可是，鱼玄机，会爱上自己的灵魂么？
想着想着，不自觉脑子也昏昏的了。加上刚确实喝了不少酒，虽然用内力排出来一些，却总是有不少进入体内。于是，渐渐睡着了。
鱼玄机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身边靠着一个熟睡的男子，皮肤细腻，龙睛凤目，仔细一看便可看出是女子。
睡着的她，没有平时的飞扬跋扈与写意风流，只如一个萌萌的任性孩子。
鱼玄机不自觉看得痴了。
“小姐，你醒来！”绿翘来送汤，远远见鱼玄机醒了，高兴地喊了起来。
鱼玄机也远远对着绿翘笑。
却注意到永福公主醒了。
“李……嗯。”
绿翘向来察言观色，也立刻发现永福公主被自己吵醒了，有些歉意，刚想道歉，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好。
永福公主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没有看绿翘，而是对鱼玄机笑：“玄机，你醒啦！”
鱼玄机冷冷看着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呃……”永福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粗略说了一下，“是盈盈那丫头，向你下了药，想对你不利。我赶到时，救了你。”
是了，这样一说，也通了。
鱼玄机心中暗叹，想起了那个青楼里哀怨的影子，不禁问：“那柳盈盈呢？”
“呃……”
永福公主不想再提。
鱼玄机却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你伤害了她？”
永福公主也误解了“伤害”的含义，点了点头。
她却是伤了那个姑娘的心。
鱼玄机闻言，眼神一片冰凉：“公主殿下，您还真是不念旧情。呵呵，也是，我们这些女子，哪里配公主的真心。”
永福公主不知道鱼玄机话里的真正含义，只知道辩解：“不，玄机，你跟她不一样……”
“是，等到下一个人出现的时候，你也会告诉她，我跟她不一样。”
“不，不是那样的……”
“好了！绿翘，送客！”
绿翘咬着唇，有些尴尬地上前，伸出手，想让永福公主离开。
永福公主随手甩开，依然挣扎着要解释：“玄机你别这样，我这几天很想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
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不，我不信。”永福公主喃喃摇头，“你说你喜欢女人。如果你不爱我，那你爱谁？”
鱼玄机冷冷一笑，伸手揽住绿翘，只一拉，便将对方的腰抱住，然后倾身一个轻吻，不偏不倚，盖在绿翘的唇上……
一番唇舌纠缠。
良久，才放开绿翘，示威般看着永福公主：“我爱的，是绿翘。懂了吧？”
☆、第149章射手鱼玄机（十八）
永福公主走了。
鱼玄机知道，这一次她走，恐怕不会再回来。
在放下绿翘脸庞的那一刻，鱼玄机的心也沉了下去。
可是，她不悔。
后来，传来了永福公主许嫁于琮的消息。
那于琮是新科进士，且是世族出身，是典型的清雅才子，不比骄狂暴发户。
鱼玄机，便更不后悔了。
公主有公主该有的生活，而鱼玄机的生活，也在继续。
咸宜观照样迎来送往，老少咸宜。
甚至，就连温庭筠到来，她也能从容用应对。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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