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她已经想不明白。可她清楚这个躺在她身边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五十年前就死去的尸体,附着顽强诡异的魂魄,这具躯体不会衰老,只是当姬遥莘的魂魄离开时,化作齑粉而已。
她伸手,抱住了姬遥莘的肩膀。把脸埋到姬遥莘外套厚实的衣领中。姬遥莘把手放在苏箬的后背上,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姬遥莘的身上有一股清香,很好闻,过了一会儿苏箬意识到这应该是樟脑丸的味道。俄罗斯方块的音乐还在一边响着,姬遥莘没有退出游戏。单调的midi声音就是所有被无限温柔拉长的全部了,苏箬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过了很久之后,苏箬想起来一些煞风景的话题。
“我在雪山上拍下来的那些鬼,要不要看看……”
姬遥莘自然而然地松开她,苏箬拿出手机,一张一张浏览着在山上拍到的恐怖图片。
“我看到了穆安和穆蕖,他们明明都被送过去了。”苏箬皱着眉头说,在一张照片中,穆安正站在一块巨石上,衣服上硕大的“智障”二字清晰可辨。
“所以比较麻烦,我也不知道默言是如何做到的。”姬遥莘又叹了口气。
苏箬打开她拍到的默言那张照片,盯着默言惨白的、平淡的脸。除了嘴唇红得瘆人,默言随便扔到人堆里,苏箬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名堂。苏箬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苏箬半夜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的。她睡眼惺忪地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一看,凌晨两点。姬遥莘正坐在窗边,好像也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一阵摇拨浪鼓的声音,似乎就在楼下的街道上响起,由远及近,仿佛是个卖杂货的小贩,一边推着车子叫卖,一边走过街道。但问题是,凌晨两点哪来的小贩?
“不管了,睡吧。”苏箬打了个打哈欠。有人神经病就是喜欢半夜摇拨浪鼓也不是没有可能,苏箬并不想去细想是怎么回事。拨浪鼓的声音渐渐近了,越来越近,好像走进了这家小旅馆。
姬遥莘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苏箬也连忙爬起来,穿上外套。
拨浪鼓的声音戛然而止,姬遥莘的脚步也随之停顿了一下。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苏箬低声地问姬遥莘。她觉得搞出点动静之类的不太像那位叫默言的宿敌的风格。
姬遥莘说:“下去看看吧,不是很危险的东西。”
苏箬抓起手机,两人打开门,小心翼翼地顺着狭窄的楼梯走下去。苏箬吓了一跳,楼下是个很小的天井,墙上安装了一个光线昏暗的灯泡。房东老太太依然坐在灯泡下面,一针一针地绣着十字绣。昏暗的光线中,她神情麻木且诡异。苏箬走过去,她记得下午回来时,老太太在绣一幅牡丹图,但现在,苏箬看到她手中未完成的作品,她在绣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图案。
第101章夜行(11-3)
苏箬想要惊叫,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住了嘴。姬遥莘从苏箬的身后走过去,望着老太太手中绣着的东西,似乎也颇感觉到震惊。
“又闹鬼了吗?”苏箬轻声问道。她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想要给老太太当场来一场驱邪照相豪华套餐服务,但是犹豫了一下,快门还是没有按下去。
姬遥莘轻轻对她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拨浪鼓的声音在浓稠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中突然响了起来,几声之后,又复归沉默。苏箬抬头想要寻找声音来源,但是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只有黑夜,天井中灯泡孤零零地亮着,灯光瘆人。
苏箬深吸了一口气,她望着姬遥莘。姬遥莘的目光正落在老太太绣着的作品上面,又像是落在黑暗中虚无的某个角落。
“过来。”她说。
苏箬走过去,和姬遥莘站在一起。姬遥莘拉起了她的手,手心冰冷,手指却有力。两个人看着老太太依然佝偻着身体坐在天井房檐下面,一针一线,绣出红色黄色的腐烂液体和破碎的血肉。
拨浪鼓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又响了起来。苏箬悚然一惊,姬遥莘却拉着她的手,带她往门外走去。
“一定要出去吗?外面比较黑吧,有点吓人。”苏箬低声说。
姬遥莘说:“这个声音是来给我们带路的,过去看看,应该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事。”
“你怎么能肯定……说不定是个陷阱……”
苏箬还很想说半夜三更在宾馆外面神神叨叨摇拨浪鼓还把房东老太太搞成这样的肯定不是什么善类,不过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因为她感觉这话会让姬遥莘不爽。
姬遥莘顿了一下,转过头望向苏箬,似乎是微笑,也似乎是一个狰狞的神情:“不要害怕,有我在,没事的。”
两个人推开宾馆楼下院子的铁门,苏箬轻轻虚掩上门,走到黑暗的街道上。晴夜,夜空中有一轮下弦月,远处雪山黑色的轮廓清晰可见。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拨浪鼓的声音远了一点,沿着一个方向逐渐远去。
姬遥莘加快了脚步。苏箬很快发现,她们是在往镇子外面走。
晚上的风很冷,走一走,倒不觉得冷了。苏箬好几次侧过头望着姬遥莘的脸,苍白而精致的脸,头发乱七八糟地覆盖在她的脸颊和额头上。
她真的爱这个女人吗?苏箬想着。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姬遥莘像是一团永远都抓不住的云雾,然而始终在她的身边。即使是这样,苏箬也缺乏安全感,姬遥莘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她,没有任何办法能把云雾留住。
拨浪鼓的声音不远不近响着,始终离两人有十米左右的样子。苏箬把手机电筒打开,白光在镇外狭窄的公路上来回摇晃,但是却看不到是什么躲在道路的一端在摇晃拨浪鼓。
“还要走多久?”苏箬喃喃地说。离小镇越来越远了,风吹着路旁的树林和草尖,沙沙的声音中,仿佛路边的草丛中藏着许多人。
“有水的地方就到了。”姬遥莘说。
“有水?”苏箬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水”字让她联想起一些不甚愉快的事情,“这个人你认识对不对?他是不是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