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苏箬抓紧了刀柄回过头,惊愕地发现从身后接近她们的人竟然是娜娜。她站在许多桦树的树荫下,神色憔悴,身上穿着登山服,就是发现她的尸体时所穿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泥土和污渍。
“叶莲娜,你来的正好,”姬遥莘站起身,向娜娜走去,“刚想跟你说几句话。”
娜娜从嗓子里嗯了一声,苏箬连忙跟过去,心里惊惧掺半。她还在想着教堂里那具娜娜的尸体,那么眼前这个娜娜怎么走过来了?见到阔别已久的故人,苏箬没有一点应有的情绪,她看着娜娜虽然漂亮但因为苍白和僵硬而显得像恐怖蜡像的脸,悄悄捏紧了手中的匕首。
“在这个家族有守墓人的情况下还能做到这种地步,确实是非常恐怖的对手,”姬遥莘态度轻松地说着,离娜娜越来越近,“这样的事,我做不到。”
娜娜想要说什么,只是她的神情还有些僵硬。
“因为我不会把已经埋进土里的人再重新挖出来,更不会做出抢夺别人魂魄和身体的事情。”姬遥莘说完这句话时,剑已经出现在手上,用力地朝娜娜刺去。
剑刃嵌入了娜娜的身体,她毫无表情,向后退了一步,依然站在树下,离两人有两三米的距离,双眼无神地看着她们。
“是冒牌的娜娜?也是那个鬼假扮的吗?”苏箬走到姬遥莘身边,即使是她也感觉到眼前这个娜娜很不对头。看起来那个鬼道行很不一般,收集了许多马甲,想披哪个披哪个……
“她似乎在给我指路。”姬遥莘说。她没有犹豫,就向娜娜走了过去。果然,娜娜身影一晃就消失了,再度出现时,已经在几步远之外。
姬遥莘匆匆跟了上去,苏箬担忧了看了一眼姬遥莘,也只好小跑着跟瞬移娜娜一起往森林深处走去。
在晨曦温柔的阳光中,苏箬忽然听到了钟声。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娜娜的祖宅原来就在这里。可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娜娜家族的那些鬼不是被姬遥莘的宿敌单挑解决了?难道在这里决斗会比较好?她胡思乱想着,直到姬遥莘停住了脚步。
“苏箬,”姬遥莘的声音异常冷静沉着,如在战场上发号施令的指挥官,“把幽冥令拿出来。”
第87章七宗罪(9-9)
这是什么地方?苏箬不知道,她眨了眨眼睛。是树林中的一片空地,天色亮了一些,像高浓度的硫酸铜溶液,顺着树梢倾洒下来。世间万物都在这冷冷的蓝色的光辉中,娜娜缓慢地走进了树林中,在雾气之后消失无踪。
“不过去追吗?”苏箬问道。
“不用,她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她在这里。”姬遥莘说,刚才那种虚弱的神态一扫而空,苏箬觉得姬遥莘有些不太一样。如果是鬼魂的话,可能不太能领会到对方的情绪,但现在苏箬感受到姬遥莘身上冰冷的杀意。
像是雪崩之前的凝重感,让人喘不过气来。苏箬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见姬遥莘这么杀气腾腾的样子,也许事态比她想象得更难以控制。
她四处环顾,希望能从哪里发现黑衣女子的踪迹。但是周围只有僵尸一般呆立在那里标直的桦树,不远处钟声的余音消失在晨曦的雾霭之中,早晨六点钟。苏箬将匕首拿出来,紧紧握在手中。四处什么都没有,苏箬甚至还抬头看了看头顶,就好像那个黑衣女人正用轻功在树林上空窜来窜去一样。
姬遥莘在空地上缓慢地移动着脚步,每一步踩上潮湿的落叶时都发出有纸张质感的轻响。她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整理整齐,目光凝重,却不知正看向何方。苏箬望着她的背影,感到了悲哀。
为姬遥莘悲哀,为自己悲哀,更是为了一种奇异的、脱逃不出,令人几乎窒息的宿命而悲哀。
也许是她现在的心境过于感性,在湿冷发闷的晨雾中,苏箬听到苏笠细细的声音:“苏箬,救救我。”
苏箬也学姬遥莘的样子闭上了眼睛,但眼前的黑暗并不纯粹,隔着眼皮似乎是炽红的火焰在燃烧,其中有无数的亡灵痛苦地扭曲挣扎,如石川沙罗家楼下的景致。她安静地聆听苏笠的声音,那是从她心底发出来的声音。
苏笠对她说:“苏箬,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不会背叛你,你现在要救我……”
苏箬不出声地问道,应该怎么做。
“你向左边挪一点,步幅不要大,像你正常走路就行,轻一点……挪三步,再往前走……”声音至此忽然消失无踪,就像正在通话时信号被切断,对话被迫终止一般。苏箬疑惑地睁开眼睛,她的脚还悬在半空中,不知是否应该放下。
正是因为这个犹疑的刹那,在地面落叶不正常地拂动起来时,苏箬第一反应是向后跳开,一只灰白溃烂的手从地底下伸了出来,朝虚空用力一抓。苏箬看到这手有着长长锋利的指甲,被抓一下估计够呛。地面又湿又滑,这样猛地后退,身体失去了平衡。苏箬握紧匕首,在跌倒的同时手臂向前伸去,顺势往那只手上一砍。
苏箬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贫乏得可怜的运动细胞和格斗细胞全都被调动了起来。刀刃的角度没有把握好,将手掌从中砍断,像砍断一块松软的朽木。苏箬往旁边一滚,用膝盖支撑跪坐起来,高高举起匕首,准备将余下的残肢再度清除。
那半只手迅速地钻入土壤,消失不见了。
姬遥莘虽然站在苏箬的前方背对苏箬,但她肯定是能听到身后这些动静还有苏箬“卧槽尼玛”之类的骂街,她却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弹。是在等待格杀的绝佳时机吗?
苏箬从地上爬起来,将沾到身上几片落叶拂掉。她低头看了看幽冥令化成的匕首,刀刃闪着寒光,一如当时握着石川沙罗的刀时那种感受。
“苏箬,你要抓紧时间,”她又听见了苏笠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很是虚弱,好像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战,“我快撑不住了,她一直都控制我的意识,想办法把她引到那个女人那里,你杀不了她的,但那个女人可以。”
苏箬思考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个女人”原来是指姬遥莘。
苏笠的声音又消失了,像无线电那样总是卡在最关键的地方。如何把鬼引到姬遥莘那里?苏箬抬头看了看,姬遥莘离她有三米左右远的距离,她决定采取最简单的方法,直接走到了姬遥莘的身后。
“离我远一点。”姬遥莘冷冷地说,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会误伤。”
头顶上的树叶哗啦啦直响,像是刮了阵狂风,但树林里又闷又热,雾气涌入树干之间,没有任何风。苏箬往后退了两步,她听不见苏笠的声音了,而这里俨然已经成了大战将至的最佳战场,可苏箬却看不见对手在哪里。
姬遥莘拿出幽冥令,令牌一般小小的东西被她的手指抛起,再度落下时成为一把剑。
“姬默言曾经告诉过我,有些人天生就没有人的情感,他感受不到人世的开心和难过。这样的人,死后才能成为真正的恶魔。”
话音很轻,就像姬遥莘以往的说话方式。剑尖朝下,刺入土中。苏箬听到了尖锐的啸叫声,是谁在尖叫?是恶鬼、亡灵、还是苏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