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菲菲将车开出市区,不多时,驶进了一个没有围墙没有保安的小区,里面只有一座二十多层的高楼,但看起来还没有完全竣工,外墙墙体还是深灰的水泥色,有的窗口空荡荡的,连窗框都没有安装。苏箬很疑惑,因为这个小区是当地出名的烂尾工程,大概是两三年前,在大楼一期即将竣工的时候,开发商卷款跑了,那段时间这事被闹得沸沸扬扬,直到现在楼体外还能看到当年大字报的遗迹和“黑心开发商还我血汗钱”等字样。
难道是后来谁当了接盘侠,收拾了烂摊子,所以还能出售商品房?苏箬猜测着。大楼附近荒无人烟,偶有一辆车从小区外的公路上绝尘而过。太阳毒辣,虽然荒凉了一些,但不至于让人感到害怕。
李菲菲轻车熟路地沿着久疏维护,坑坑洼洼甚至长满野草的车道将轿车开进地下车库。
一进地下车库,苏箬就有种非常奇怪以至于很不舒服的感觉,即使坐在车里,这种感觉也异常强烈。地下车库地面上还留有大雨时积水倒灌的痕迹,偌大的停车场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似乎停着几辆灰扑扑的车,似乎早就报废了,更夸张的是,地面有些地方野草已有半人多高。
“物业也太不负责了吧。”苏箬随口说了一句。
“是啊,真不知道物业干什么吃的,每个月收那么多物业费,还把这里搞得跟坟场一样,”李菲菲将车找了个空位停进去,苏箬皱起眉头,不知道李菲菲为什么会说“坟场”两个字,这个词让她刚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明显了,“也不知道上哪投诉去,唉,中国这社会啊……”
李菲菲一边抱怨一边把车停好,拿起后座上的大包小包,带苏箬去乘坐电梯。
苏箬刚打开车门,一股寒气让她打了个哆嗦。这个地下车库,毋宁说是个冰窖,怎么会这么冷?尤其是当两人走到电梯前的时候,苏箬甚至都冷得都开始哆嗦了。
“哦,这个车库确实凉快,”李菲菲笑着说,“去年夏天,有个业主家里空调坏了,晚上热得睡不着,居然跑到车库里来打地铺。你猜怎么着?第二天就冻得住院了,后来没救回来。”
苏箬又打了个哆嗦,可能是被冻的。
李菲菲家就住在大楼一层,就算大楼外面没有什么绿化,采光也不是很好,大白天也显得黑洞洞的。不过确实是刚装修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家具板材刺鼻的味道。苏箬大致看了眼,装修风格平淡无奇,没什么出彩的,倒也不难看。
“对了,你先生和宝宝呢?”苏箬在门廊换了拖鞋问道。屋子里很安静,连她放下购物袋时塑料袋的声音都十分刺耳,不太像是家里有小孩的样子。
“哦……宝宝跟我先生去上海了,我先生在那里有个项目,要做两个月。”李菲菲说道。苏箬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让不到一岁的小孩跟忙于工作爸爸去上海,全职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不过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苏箬没有再多问。
也许是地下车库那种沁人心脾的冷气蔓延上来,尽管天气炎热,李菲菲没有开空调,屋子里也冷飕飕的。李菲菲依次带苏箬看过卧室、书房和厨卫阳台,苏箬觉得索然无味,但还是用力地称赞屋子装修得好,李菲菲看起来情绪也很高,问道:“反正我先生在外地工作,现在也是我一个人住这,说实在挺害怕的,你要是没有其他事,不如陪我在这住两天吧?”
第70章井(8-2)
苏箬愣了一下,第一念头是赶紧绞尽脑汁构思谢绝的理由。虽然说装修后的新房子住起来应该挺舒服的,但又不是苏箬她的房子,再说这地方这么偏,去超市买个东西逛个商场跳个广场舞都很不方便,尽管苏箬宅得半个月都可以不出一次家门。
而且,她本来的目的难道不是来李菲菲家看一下就走,看个两秒左右吗?
“这……还是不用麻烦了,我正好这两天有——”苏箬连忙笑着说,那个“事”字还没出口,李菲菲却打断了她。
“谁不了解你啊,上学的时候就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宅女,”李菲菲的声音强势起来时,音调有点拔高,想必是个吵架的好手,“你不也一个人住,我也一个人住,正好搭个伴,这么大的房子,我住着也害怕呀。怎么,担心我收你房租?”
“我——”
“你看看你天天都吃方便面,身体都弄得不好了,在我家住几天,正好我还有工夫做饭,等我先生回来了,估计你要联系上我都难了。正好我家里还有客房,洗漱用品都有新的,不瞒你说,我就喜欢收集这些牙刷毛巾之类的。”
十分钟后,苏箬坐在沙发上,很沮丧地想自己是怎么答应留在这里的。大概她对李菲菲这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软硬兼施的劝说实在没什么抵抗力。
她抬头看了看石膏线装饰的天花板,蹙起眉头。这个地方有点怪异,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好像只要往房间里一站,就感觉某种压力四面挤过来。苏箬皱了皱眉,李菲菲家的装修风格属于比较清新简洁的那种,按理说不至于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空调挂机显示是关闭状态,但却有种寒意从某个地方,如疯长的藤蔓般爬满了整个房间。这里怎么会这么冷?简直都不像是入夏的季节,难道房间里还有看不见的中央空调?
李菲菲在家的生活很简单,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做饭吃饭和睡觉。她也和苏箬聊了聊上学时的一些趣事,不过似乎她很少提丈夫和孩子,也不像刚有了孩子的妈妈会拿出手机中小孩的照片给别人看,倒说不上不对劲,只觉得有些反常。反常不止这一处,李菲菲说这房子是她的婚房,但却不见任何结婚照、全家福之类。结合孩子让他爸爸带着,也许李菲菲和她丈夫的感情出现一点问题吧,苏箬并没有多问,她对李菲菲的家事没有兴趣。
很快天色就黑了下来。李菲菲安排苏箬在客房里住下。客房是紧邻主卧的一个略小的房间,木头原色的高箱床,床单被褥看起来都是新换的,床尾对着一个式样简洁的小梳妆台,一侧是落地窗,外面能看到小区没有绿化的土地,几株野草在风里轻轻摇曳;不远处就是公路了,由于地段偏,偶尔才能见到一两辆车从路上疾驰而过。
毕竟是同学久别重逢,两个人晚上聊得还算尽兴,尽管李菲菲很少谈及她的丈夫和孩子,苏箬也对她毕业之后的经历缄口不提。随后,李菲菲提出两人玩一种手游,可以联机对战,她告知苏箬家里的wifi名称和密码,苏箬用幽冥令变成的手机搜索时,发现除了李菲菲家的wifi之外,还有一个wifi名称是“well”,信号满格。
“你家对门和楼上住人了吗?”苏箬随口问道。
“没……没有,都没住人。这楼盘当时特别不好卖,地段不好。”李菲菲说,语气有点不耐烦。
苏箬不再说什么了,连上网开始玩游戏,但这破手机可能是泡过水的原因,反应总是延迟半拍,搞得游戏玩起了两人都很不爽。李菲菲索性从茶几抽屉里另外找出一个手机,说那是备用机,扔给苏箬。
苏箬用新手机搜索了一下无线热点,只剩下李菲菲家的热点了,那个叫well的无线名称,似乎用自己的手机才能搜出来。
两人不知不觉玩到了十一点多,互道晚安,苏箬就**睡觉了,却总睡不踏实。大概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她忽然醒过来,睡意全无。不远处的公路上,路灯静悄悄亮着,灯光很亮透过半透明的窗帘,卧室笼罩在半明半暗之间。她裹紧身上的被子,太冷了,是李菲菲把空调打开了吗?
苏箬躺了一会儿,觉得实在冷得难受,坐起身将外衣穿上,寻思着明天跟李菲菲借件长袖穿。
床尾正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清楚地映照出苏箬坐起来的身影。这家伙怎么能把镜子放在这个地方,半夜起床看见对面自己的影子不得吓一大跳。苏箬瞥了一眼镜中自己的影像,反正没什么好看的——还是那么难看。但她忽然间愣住了。
客房贴的是浅蓝色碎花壁纸,但是花纹都非常浅淡,白天看十分素雅,怎么床头上的壁纸映照在镜子中,显得如此……诡异?
一秒钟之后,苏箬发现了诡异的根源,并不是壁纸的花色问题,而是床头离自己头顶大约一米左右的地方,墙面慢慢浮现出一张脸,一张神色痛苦乃至狰狞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那张脸仿佛还在动,似一个被砌入墙中濒死的人正痛苦挣扎。
苏箬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把床头灯打开。暖黄色灯光洒在壁纸上,客房显得整洁而温馨。苏箬看了看床头的壁纸,一切都正常,镜子里的倒影也正常。苏箬抚摸着光滑平整的壁纸,疑惑地想,难道刚才看花眼了吗?
她没有马上关灯,而是在梳妆台前坐下来,低下头思索。这座楼分明是个烂尾多年的工程,小区基建近乎为零,李菲菲是怎么买到这里的房子并且顺利住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