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苏箬想起了姬遥莘曾经告诉她,孔桦死了快五十年了。五十年前是1966年,那时候文|革刚刚开始。孔桦是知识分子,他至少知道尼采和康德,在那个年代,知识分子鲜少幸免于难,估计孔桦也是在那时候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
可是现在苏箬还来不及同情孔桦,她在想,卧槽孔桦把什么牛鬼蛇神都给召唤过来了?
苏箬跑到窗前往下望去。她住在八层,倒也看得清楚,小区楼下的路灯将水泥路面照得清清楚楚,一群人列队走过那里,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喊着口号,简直符合她在电影里所见到的一切文|革游|行队伍,人们都穿着绿色或灰色的衣服,手里挥动着条幅和红宝书。苏箬惊得目瞪口呆,她穿过客厅,跑过去将灯关掉,在楼上的一片黑暗中,只有这扇窗子亮着灯,目标太大。开关按了几回,灯却怎么关不掉,依然闪烁着如无解的密码。苏箬只好匆匆忙忙把客厅的窗帘拉上。
“你到卧室里先躲一下。”她对孔桦说。虽然她不太相信这群游|行的鬼会上楼再把孔桦抓下去批|斗,但保险起见,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孔桦犹豫了几秒钟,他匆匆收拾起沙发上他带过来的书,走进了卧室里。苏箬纳闷地又按了几次客厅吸顶灯的开关,还是没用。而此时此刻,口号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听起来几乎就在窗子外面。这帮人就算离她再近,也有八层楼高的垂直距离啊……
怎么回事?苏箬好奇地揭开窗帘一角向窗外望去,这一望差点把她心脏病吓出来:那些红|卫|兵们攀上了楼房的墙壁,像是一群形态诡异的壁虎,最前面的人几乎已经到了苏箬窗台底下,苏箬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人脸是灰色的,五官几乎无法辨认,他身旁的一个人脸却已经完全白骨化了,连同他手里握着红书的手都只剩下白骨。
她恍然想起,这群人实际上属于五十年前。又或者,“他们”统统都是鬼。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询问企鹅群,作者并没有群,于是作者去现建了一个【。
欢迎各位小天使加入调戏打滚催更【。
群号是而令令而五久而留一,验证写作者菌文里随便一个角色的名字都可以~
第23章杀死白桦树(3-3)
苏箬愣愣地盯着这群爬墙侠恐怖的数秒,直到领头的那个“人”已经攀住苏箬家窗台外的边缘,她才连忙松开紧攥着窗帘一角的手,后背靠住墙,慢慢坐了下来。
灯一明一暗,每一次光影交替之间,在黑暗的角落里都像是藏着无数的鬼魅。这个苏箬本来异常熟悉的地方,此刻恐怖得宛如鬼蜮。该怎么办?她环顾了一下客厅,墙角放着一个金属杆的拖把,她拿过来,握在手里。她努力让自己鼓起勇气,准备推开窗子用拖把以一敌百把那些鬼一个一个从楼上戳下去的。
窗帘很厚,完全遮住了窗子,她看不见窗外的情况。也许这群红|卫|兵鬼并不是冲着她家来的,也许会喊着口号爬过她家窗子,继续上楼上爬去……口号声越发响亮,几乎就是在苏箬耳边喊了,苏箬浑身发抖,因为恐惧,还有她感受到了那种她所想象不到的疯狂。她甚至还能听见,那些鬼变成白骨的手从水泥墙面上抓过时刺耳的吱嘎声。
苏箬后退了一步,此刻勇气如遇上高温铁板的冰块一样,尽数融化。她开始思考有什么驱鬼的方法,后来她想起来自己一切行之有效的驱鬼方法只有三个字:姬遥莘。
就在苏箬连报警的心都有的时候,口号声却突然间完全消失了,随后便是长时间的静寂。苏箬站在离窗户一米远的地方,扶着拖把杆,竖起耳朵聆听,窗外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从很远的马路上隐隐传来汽车飞速驶过的声音。苏箬抹了一把额头,发现上面全是冷汗。
事情结束了吗?就这样结束了?苏箬往卧室瞥了一眼,发现孔桦正站在门框处,呆呆望着她,就像嵌在门框中一具骷髅,在明灭的灯光下,神情依然恐惧得扭曲。苏箬知道这些鬼玩意是孔桦吸引过来的,可是她看到孔桦这样子,却连一点责怪对方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想要掀开窗帘看看那群鬼走远了没,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勇气。于是她想安慰孔桦几句,话还没有组织好,玻璃窗上忽然传来猛烈的敲击声,如同几千只拳头同时拼命地砸着窗子,巨响让苏箬差点从原地蹦起来。
难道刚才的沉默是这群人在酝酿大招?
苏箬连忙举起了手中的拖把,虽然她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这群鬼不像别的鬼——娜娜、吴德之类的,他们不会跟她讲道理。她一边暗骂着这个故事这么坑爹,一边想着姬遥莘是否还能从天而降营救她。应该在姬遥莘离开之前跟她要个电话号码的,出事了也好联系……
哐哐砸玻璃的声音越发疯狂,这么大的动静,邻居都没有被吵醒出来查看的吗?苏箬想起来租房的时候房东告诉自己窗户是钢化玻璃的,但是苏箬怀疑就算防弹玻璃也经不起这群鬼这样砸。
如果窗户被它们砸碎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大概就是成百上千的鬼涌进来吧……苏箬扔掉手中的拖把,拉住呆站在原地好像已经吓傻的孔桦的手:“快走!”
孔桦的手冰凉得令人害怕。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与他接触,苏箬就感觉到那种直深入心底的,化不开的绝望。她觉察到自己对孔桦的同情,虽然此时此刻她更想要同情倒霉的自己。
这群鬼既然是从窗户爬过来,那么走廊里应该是相对安全的。总之留在这里简直是死路一条,也许冲出去还能多拖延一会儿。苏箬甚至没有想好冲出去后是往楼上跑还是往楼下跑,她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充满了危险。
玻璃已经发出了碎裂声,苏箬心急如焚,她硬是拽着孔桦穿过客厅,拉开了大门。
门一开,苏箬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吓得差点扯着嗓子尖叫,然后她才看清楚站在门口的是姬遥莘。如果此时情况不是这么紧张,苏箬一定会双膝跪地大喊“你就是我亲爹”,但是她用眼睛余光看到,第一个骨化的、穿着灰绿色军装,手拿红宝书的鬼已经从她家的窗台缓缓爬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
姬遥莘推开拦在门口的苏箬快步走进客厅里,转头对苏箬和愣在一边的孔桦说道:“让开。”
啪的一声轻响,客厅闪烁的灯灭了,走廊里的声控灯也灭了。在漆黑一片中,苏箬听见风从碎裂的玻璃漏了进来,同时还有些令人牙齿发酸的咯吱咯吱声,她不愿去猜测那是什么声音。苏箬贴着墙站着,姬遥莘好像铺开了塑料纸之类的东西,下一秒钟,火苗从姬遥莘的指尖燃烧起来。
那一点火光十分微弱,但苏箬足以看清楚姬遥莘的侧脸和散落的几绺发丝。她点燃了地上那一串东西的末端,苏箬才发现原来姬遥莘将一挂鞭炮在她家客厅的地板上铺开。而靠近窗户那边,正源源不断有鬼从破碎的玻璃窗爬进来,骨骼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鞭炮被引燃了,也许是在室内的原因,噼里啪啦的声音显得震耳欲聋。火光迸射之间,苏箬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慢慢往墙角退去。她害怕那声音——明明只是鞭炮声而已,她却像是在听什么高频率难以忍受的噪音。好在鞭炮很快就燃尽了,客厅的灯随之亮了起来,明亮且稳定,一点都不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并不完全是硝烟,似乎还掺杂了一种寺庙里香火的气味。
客厅里安静且冷清,尽管放过鞭炮,地上却没有半点红色的纸屑,她匆忙穿过客厅,撩开窗帘,玻璃窗也好端端地,楼下的路灯昏暗,一切都像是这个城市夜晚应该有的样子,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噩梦,只有空气中弥漫那股味道,证明姬遥莘的确在这里放过一串鞭炮。
苏箬听说过鞭炮能驱鬼辟邪,所以过年时也会放炮。看来接下来要多买一点鞭炮屯着了,或者干脆就住进鞭炮厂……
孔桦呆滞地退到墙根,小声地对苏箬说:“对不起。”
苏箬不太明白孔桦为什么要道歉,也许是因为他的缘故,招来这么一大群红|卫|兵,因此孔桦感觉到对苏箬的愧疚。当然,在姬遥莘面前,苏箬一定会显得宽容大度的。
“怎么回事?大半夜谁家在放炮?这么没素质?”隔壁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苏箬地放下窗帘,回过头望着姬遥莘,她惊讶地发现姬遥莘显得格外美丽,那种神采奕奕、很健康的美丽。
大多数时候,姬遥莘都是苍白的;但偶尔她从天而降时,都像是刚喝了一吨驴胶补血颗粒,气色显得特别好。苏箬隐约觉得这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走廊里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脚步声,女人持续的叫骂和嘟囔也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