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斜了时队长一眼,宋红芳同志头一次发现自家丈夫竟然是个鼠目寸光识不得珍珠的蠢人,她的酒宝要是不灵,那家里的一窝娃就都是蠢蛋,也就她家老头子把那些个蠢蛋当聪明蛋,还天天搞那啥奖励,她宋红芳老早就知道的,真正聪明的人哪会天天搁外面显摆自己,还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都是虚的!她的亲亲酒宝才是家里甚至是前进大队最最聪明的崽儿!
瞧着老妻仿佛占了理又占了上风的强势姿态,时队长暗叫不好,打年轻时儿起他每次理亏被自家媳妇儿逮着那就是狂风暴雨般的各种反问各种攻讦。
时队长一如既往的从年轻时自己犯过的错听起,逐一聆听宋红芳摆事实讲道理他哪哪儿做的不对哪哪的死毛病就是不改,索性是在自家堂屋,时队长也不怕被旁人听见,这次宋红芳同志倒没有哇哇的嚷个半天,讲了时队长犯过的几个经典错误后便轻轻揭过,说起了时队长现在最想听的人。
“你说说你,平常还怪我太宠着酒宝,那还不是因为这孩子聪明!打一出生我就知道我小孙女是个聪明蛋,那小脸长得多白多好,读书人可不就长那样儿?”
时队长:“······”他咋记得老家的小酒一出生抱出来是个女娃娃时老妻是不大高兴的?还有老也是个小白脸,可到现在不还相当个二流子么?哪里就是个读书人了?白有个屁用!
最后一句“白有个屁用!”被时队长以一种嘟嘟囔囔的声音讲了出来,好像是对宋红芳的小小反驳。
然后时队长就被□□裸的事实打红了脸。
“有个屁用?”宋红芳这下不干了,老头子整这一句可是一下子侮辱了她两个宝贝疙瘩哟,怒火蹭得一下就上头了,宋红芳两叉腰,嘴边挂着一抹隐隐约约的冷酷微笑,看样子是要给枕边人一个暴击,“你不就想知道酒宝咋就不肯在你跟前背那啥唐诗吗?你以为酒宝就跟红玲似的随便给块糖就上钩?做梦去吧!我天天掰给咱酒宝的糖块都有你拇指粗,你呢,天天抠个小孩指头大的小糖块还有模有样的往家里桌子上摆,还得第一名才能吃,人酒宝都懒得多看!”
ns)p; 太残酷了!
这个事实太残酷了!
时队长承认他确实遭受了来自老妻的一记暴击!
枕边人总是能找到自己最虚弱的地方,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然而宋红芳同志仍旧继续喋喋不休,“依我说,酒宝还是太小,那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咋弄也得给抢回来啊,偏她不愿费这个神,糖再小那也是糖啊!”
时队长受到比先前更重的一次精神暴击,抖着拖了个板凳坐下。
感情他的背诗活动没能发现聪明蛋子是因为后方还有老妻这个猪队友在拖后腿哇!
宋红芳同志并没能发现时队长眼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她继续得意洋洋道:“还说啥是人张老师骗你玩?你咋这么能想呢?咱酒宝愿意配合张老师肯定是人家给的奖励比你大方!就这点芝麻大的事儿还用得着思来想去?你这大队长还不如换给我当当!”
时队长如遭雷劈!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咋就没想到呢?
小冰糖比不过大冰糖,两块硬糖再金贵也不可能比得上张教授那从帝都寄过来的糖啊!
也不听宋红芳同志唠叨了,时队长旱烟杆子往桌上一丢,脚步匆匆的就往村尾南边的劳改点去了,宋红芳瞅着自家男人步履匆匆的迫切样儿,颇得意的歪了歪嘴。
听时队长说完来意,正在屋旁摘菜的张教授忙放下里的活计,朝里屋跑去,估摸着是给时队长拿糖去了。
“喏,就是这个,大白兔奶糖。”张教授抓了一把糖递到时队长跟前,笑眯眯道:“还是老刘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给寄来的,我和老刘平日里哪吃这个,时队长你给带回去给孩子们甜个嘴儿。”
“这哪能呢!奶糖多精贵,你留着和你家老刘吃,都是孩子们的心意!这我不能收!”时队长忙不迭的连连摆,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张教授的好意。
奶糖,大白兔奶糖!那可是全国顶顶有名的大牌子,也就帝都那边当干部的家里亲戚有关系的弄得到,就他们这儿,别说供销社了,县里百货公司也是找不着的。听人家讲,这大白兔奶糖是真正用牛奶和糖做的,搪瓷缸子里搁一块再用开水一泡,香甜着呢!这么一琢磨,倒也难怪小酒那丫头今个儿积极了一回。
老祖宗说得没错,要想驴子跑得快,必须前边吊根胡萝卜!若还是不卖力,不是胡萝卜蔫了就是胡萝卜少了!
论人际交往邻里往来,化人自有化人的那一套。
况且平日里时队长可没少给他们这些劳改犯行方便,哪件事不比大白兔金贵?
张教授软硬齐下,硬是叫时队长揣了一兜奶糖回家。
再次回到家,宋红芳已经在厨房忙活午饭了,午整的是青菜粗面疙瘩,粗面是新收上来的小麦碾成面粉后混着其他粗粮搅和的,吃着虽微微剌嗓子了点到底也算是美味,宋红芳还特特把过年时存的一小罐猪油给拿了出来,到时候下锅给小小放上一勺,那滋味儿准美死了!
“哟,回来啦,人张老师咋说的?比你大方不?”宋红芳不怀好意的揶揄了几句,一双大眼特精神的打量着时队长。
时队长死鸭子嘴硬,“这话咋说的,啥大方不大方,那不情况不一样吗?人张老师多少学生咱家就几孩子,没法儿比·····”
宋红芳嘁了一声贼眼尖的瞥到了她男人鼓囊囊的衣服兜,“兜里装的啥,是不是张老师给的糖?”
不仅眼尖,宋红芳更快,唰地就把时队长兜里的糖给掏了个八八,跟平时母鸡屁股里掏蛋般的迅猛有的一拼。
“哟,人家这糖光这包装瞧着就比你那糖金贵,上面这画的是兔子吧,难不成这就是广播里说的啥大白兔奶糖?”
宋红芳精明的脑袋一下子就把事情的关键给想通了,这换作是她,那也是愿意为大白兔奶糖)奋斗一次的!
“你别全给拿走,我这留着晌午有大用呢!”
······
烈日当空,学校的放学铃声总算是被打响了。
个班级的学生已然有不少在蠢蠢欲动,时酒班上最为闹腾,大的小的都有,隐隐出现群魔乱舞之势,待老师一声“放学”,班上的大小萝卜头跟一群炮仗似的朝门口冲,时酒背好她妈给缝的小碎花书包,乖巧的坐在原地等着人流疏散。
她才不要和一群皮猴子挤来挤去。
话说要不要告诉小花她哥把今早拖了一上午的鼻涕虫蹭到她辫子上了呢?
二伯家的俩堂哥早就守在门外等着他们的小妹妹出来,哥俩已经习惯了时酒总是慢吞吞的出场,时酒一出来哥俩就按着宋红芳的指示牵起时酒的小带着她往前一块跑。
午一顿饭是最饱腹的,饶是慢吞吞如时酒也是愿意在这个时刻冲刺一把的,何况还有俩堂哥跟旁边拉着呢。
时队长一反常态的没在桌子边等开饭,而是坐在门口马扎上朝路上不停望,就跟找什么似的。
直到看见俩孙子里牵着的时酒,时队长倏地站了起来,黝黑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小孙女。
由飞奔改为慢跑的时酒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爷略不正常的小眼神。
咋感觉她爷是瞅着自己呢?
时酒心里略发毛。
在老时家,除了她爸时建国的胳肢窝,她爷也是个曾给她带来阴影的奇葩。
话说时酒出生那年正好华国第一个人造卫星发射成功,并且就比她早了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