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险些被正在喝的那口粥呛到,他放下粥碗苦笑道:“这粥真是人间美味。不过孝娥,这点小事也需要跟我交代清楚吗?”
李娃歪着头欣赏丈夫颇有些窘迫的表情,含笑道:“鹏举不是说过吗,咱们的家事从来不是咱们一家的事情,关系着国事军事。既然是这样自然便事无巨细,就算只是一角一厘也要跟你交代清楚。否则难保再出了拿家里钱去做绸缎衣服的事情!再说,鹏举时不时就要变卖家产补贴军用,我这个持家的,也必须精打细算。万一鹏举真有急用,不至于让这一大家子人饿肚子。哎,堂堂一个宣抚使,真要到这个地步,再张罗借钱别说人家笑话,我看人家根本不会信呢。”
李娃说得爽快,岳飞如听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插不进一句嘴。等妻子说完了,他才脸色微红尴尬道:“孝娥,一件小事你要记挂到什么时候?”所谓的小事,是指当初岳飞责备妻子不该穿绸缎衣服,养成骄奢之风的事情。至于变卖家产补贴军用,一般人是一定介意的,但岳飞深知妻子深明大义,向来并无半句怨言。
“记挂每时每刻,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可怎么办好?”李娃笑着从岳飞吃下小半碗的粥里舀了一勺,慢慢品着,“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想起鹏举一片报国痴心,我要是忘了,又如何做你的良人?”
岳飞心头感动,握着李娃的手叫道:“孝娥,辛苦你了。”他这人向来不擅甜言蜜语,就算是对着知己也是少言寡语的时候多,实在激动了也只会当着妻子的面泪流满面。这时一句简单得辛苦,就将千言万语都包含了进去,再要他多说些“你又操劳家事又养育孩子,我亏欠你良多”之类的情话,却是不可能了。
李娃深知自己丈夫的脾气,也不怪岳飞连自己的生日都未曾庆贺。适才夫妻二人玩笑一回,于她已经解了数月聚少离多之苦,心满意足了。她见丈夫神色开朗了许多,便转入正题。
“鹏举,这次吕宣抚的夫人贺我生日,着实送了不少礼物,让她费了许多心思。你说我该如何回礼?”
岳飞见灯光下,妻子双眸明亮,神情含笑,知道妻子早有打算。“家中的事情但凭孝娥处分。”
“鹏举这样说,我便以东坡居士的寒食帖还赠了。”
岳飞听得肉痛,寒食帖是他于战乱之间收于湖南,此贴神清气足飞扬飘洒,实为他珍藏书帖之三甲之作。不禁迟疑道:“回礼须得如此贵重吗?”
“当然不必。譬如韩相公,鹏举送他战船,他不过年节修书外加些鸭蛋粽子而已。”李娃一本正经答道。
岳飞闻言更是尴尬:“孝娥,你明知我并非此意。”
“鹏举要真有这个意思,又怎么对得起吕宣抚的真心交结?”李娃虽不能说是倾城之色,但笑容极是动人,年过三十依旧眼神灵动宛若少女。“鹏举与安老虽是文武有别,然而于抗金大业上志同道合。当初鹏举送安老宝刀,尚可说应有之义。这回,安老借我生日送的书帖分明是感念鹏举救命大恩,你趁机回他寒食帖,以做订交之礼岂非名正言顺?我看,以后朝堂之上力压谬论少不得吕相公相助。”
“你们女人家的小心眼真是不少。”岳飞与吕祉肝胆相照,原也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但他觉得妻子和吴氏的措置也无伤大雅,遂一笑置之。
“还有一件事,这次庐州之会,吴娘子邀我一晤。我想着带发发、安安、三宝一同前去,鹏举同意吗?”
岳飞皱眉道:“这又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