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该去迎亲了。”太监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九幽揉了揉耳朵,然后将手里空了的茶杯随手一扔,刻意压低了的声线听起来雌雄莫辨,“嗯,走吧。”
一身红色喜服的她驾马到了主街,然后便看到了被一群身穿黑色兵甲的士兵拦住的喜轿。
九幽见此,唇角微微上扬。
修罗场啊,她最喜欢了。
这次的交易者名为楚长安,大楚王朝唯一的皇嗣。但偏偏,她是女儿身,又偏偏,她生在了大楚王朝皇室最式微之时。
从楚长安的皇祖父那一辈开始,朝政大权便由摄政王府中的人把控。第一代摄政王是楚长安□□父的养子,与她的皇祖父有许多矛盾。
摄政王手里握着大楚王朝三分之二的军权,皇祖父握着剩下的三分之一。二人斗争了一辈子,直到踏进棺材里,谁也没奈何得了谁。
他们的后代接着继续斗,然后皇室权力越来越小,摄政王府的权力越来越大,几乎架空了皇室。直到楚长安的父皇上位,还是没能改变这个局面。
现任皇帝生来体弱,即便想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看皇室正统一脉就要自然消亡时,皇后有孕了。但偏偏,承载着皇帝无限期望出生的,是个公主。
为了皇位不落入摄政王之手,楚长安从出生开始,就开始隐瞒性别,在抓周礼抓着玉玺不放时,正式受封储君之位。
她的一切,都是由皇帝和皇后手把手亲自教导,直到十岁入了国子学读书后,她才稍稍自由了一点,不过身边也有当年接生的产婆随时伺候着,防止她的身份暴露。知道真相的产婆曾是皇后的奶娘,一心向着皇后,也是极力隐瞒楚长安性别的一大主力军。楚长安的衣食住行由她把持,皇帝与皇后都是放心的。
楚长安十八岁的时候,到了该议亲的年纪,群臣上奏,为了不让摄政王府的人起疑,皇帝只能下旨赐婚,让太子殿下与丞相府的二小姐乐丹凝完婚。
但在大婚当日,乐丹凝突生悔意,竟迷晕了大小姐乐无忧,偷天换日,让与凌王府世子有婚约的大小姐上了太子府的喜轿。
如果喜轿能顺利进入太子府,说不定乐丹凝让自己姐姐嫁给无权无势的太子的计谋就成功了,可惜,喜轿被人半路拦截了下来。拦路的人,正是凌王府的世子——凌欢,也就是乐无忧的未婚夫。
意外同时在两地发生,喜轿被人拦下的同时,有人在太子的茶水中下了剧毒,太子尚未去门口迎亲,便已毒发身亡。
而楚长安的心愿很简单,就是看到乐无忧能幸福,能够真正无忧,就足够了。
作为储君,她的心愿不是光复皇室之威,也不是守护大楚王朝的江山,只是一个人的未来是否开心快乐而已。当然,这并不是说她扮男装扮多了,真把自己当男人,然后喜欢上了乐无忧。而是在她快被皇帝、皇后的沉重期望压垮之时,乐无忧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光罢了。
从会走路识字开始,楚长安的人生就没有闲暇的时候,永远有读不完的书,看不完的兵法。皇帝不时会考察她的功课,稍有不如皇帝意的时候,便会被关在小房子里,不让吃也不让喝,直到她能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案为止。有的时候,被关进去的时候,刚好是大冬天,她不但要挨饿,还要受冻。多年下来,她原本健康的身体都被折腾地开始多病多灾。
宫里的宜嘉贵妃是乐无忧的姑姑,没有子嗣的她一向心疼生母早逝的乐无忧,经常将其接到宫里抚养。可以说,乐无忧十六年的人生里,几乎有十三、四年是在皇宫里度过的。直到她十五及笄之后,才常居丞相府。
每当楚长安挨饿受冻的时候,乐无忧都会偷偷给她送吃的,还有暖和的衣物,温暖了她前十几年的人生。
对皇帝与皇后,她做够了孝顺的孩子。对大楚王朝,她做够了文武兼备,被视为中兴之光的储君。现在,她死在了政治斗争中,反倒解脱了。
楚长安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乐无忧,虽然她是丞相原配妻子的女儿,但爹不疼,娘早亡,继母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再加上她那个与定时炸.弹无异的婚约,很容易被人算计。
所以,楚长安希望能看到乐无忧嫁给珍她、重她、爱她、惜她之人,能够幸福就足够了。
当然,已经死去的楚长安并不知晓,竟有人胆大包天到敢设计皇家婚事,将乐无忧换到了太子府的喜轿上。若是知道,怕是连转世投胎都不想去了。
“吆,这是干嘛呢?凌世子拦着本宫府里的喜轿,是想干什么?造反吗?”
虽然皇室没有掌握重要的权力,凌欢也不会任由人将这么一顶帽子扣到凌王府的头上,因此先下马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九幽把玩着手里的马鞭,一身男式喜服的她英姿飒爽,看不出半分女儿家的柔婉。见凌欢还挺有礼貌的,便道了句,“免礼。”
凌欢直起身子,解释道:“禀太子殿下,臣今日所为,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来与殿下成婚的乃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可是此时在喜轿中的却是大小姐。臣绝不能容忍有人敢抗旨不尊,所以才拦下了喜轿,望殿下见谅。”他绝口不提他与乐无忧的婚约,而是站在维护皇家威严的角度解释他的行为。
九幽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静的喜轿,唇角含笑,意味不明地说了两个字,“是吗?”
凌欢垂首,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