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公汗都下来了,一瞬间连大逆不道的念头都有了,还好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极其危险的思想,一张老脸抽了抽,沉声道:“老臣只有这一个孙女,自然娇惯了些,只希望她这一生都别受任何委屈才好。”
元襄帝想起前世萧芙进宫时萧国公府的反应,自动给萧国公这话翻译了一下:我的孙女娇生惯养,不能受委屈,绝对不适合进宫的,陛下你千万别动心思啊!
想了想前世种种,元襄帝忽而停了步子,扭头对着萧国公道:“爱卿可真是心疼子孙。”
萧国公听不出元襄帝话中的喜怒,却也感到最近几日,元襄帝天威日盛。如今自己直面天子龙威,几乎有再次跪伏在地,口称万岁之感。
倒是萧宓心下有几分焦急,见祖父与帝王之间的气氛似乎极为僵持,握住萧芙的手不由微微发紧,掌心沁出了汗水。
萧芙忍不住抬了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元襄帝的神情。这么一看,萧芙的眼中便露出几分无奈之色,拍了拍萧宓的手,低声在她耳边安慰道:“放心,没事儿。陛下那是在逗祖父玩儿呢!”
瞧瞧那人眼中深处的促狭,分明是在有意折腾萧国公呢!
元襄帝察觉到了萧芙的目光,也不逗萧国公了,径直开口道:“萧国公啊,你方才这话可有不妥之处!你的孙女,分明有两个,怎么能说只有一个呢?”
嗯?萧国公一愣,这才想起了不久前被自己大儿媳认作女儿,还正式上了族谱的萧芙。等等!念及至此,萧国公的脑海中登时清明起来,略带深意的看了萧芙一眼,不成想,陛下看上的,原来是芙儿?
摸着良心讲,在萧国公心里,萧芙的地位肯定比不上自己宠爱多年的亲孙女。但这也不意味着萧国公就能这么将萧芙给卖了,以换取帝王对自家的好感。因此,萧国公苍老的脸上便浮现出为难之色。
元襄帝本是聪明人,心思一转就猜出来了萧国公的心事。要说萧国公也是个好运气的人,若是换了旁人再三拒绝自己的暗示,元襄帝少不得要发作一通。但如今他护着的是萧芙,倒让元襄帝心中高兴,觉着这萧国公真是个顶天立地维护家人的汉子。
伸手拍了拍萧国公的肩,元襄帝也不多言,抬脚走至国公府正厅,随口与萧国公聊了些朝政之事。
没过多久,已经回到闺房休息的萧芙便听到了一声尖利的传唤。这声音萧芙极是熟悉,瞬间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元襄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孙诚。
萧芙暗叹一口气,出了房门,对着孙诚福了福身,也不多言,随着孙诚往正厅而去。
倒是孙诚心中一凛,见萧芙每一步的步子都如同量好了一般,便是跟着自己疾走,头上的钗环亦是没有发出半分声音,这规矩礼仪竟是比宫中的娘娘们还要强上三分。又想到陛下对此女的格外关注,孙诚的腰弯得更深了,立即做出了一个让他受益终生的决定,努力伺候好眼前这位主子,万万不能有半分懈怠。
二人一路穿过蜿蜒的回廊,待到正厅门口,孙诚止了脚步,对着萧芙深深弯腰:“萧姑娘,请进。”
萧芙心中叹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元襄帝正高坐主位,见萧芙进来,素来冷峻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语气也比平时柔软了许多:“好久不见了,芙儿。”
萧芙的面色复杂,看了元襄帝半晌,见他脸上的笑意不变,心中百般杂陈,终是开了口:“好久不见,阿曜。”
皇室姓秦,元襄帝单名一个曜字。萧芙所唤的,正是元襄帝的名讳。
前世元襄帝对萧芙确实极是宠爱,一入宫便是从一品的淑妃,四年后得封贵妃,接着皇后病逝,萧芙躲过了后宫所有嫔妃的暗箭,成功入主昭和宫,母仪天下。
而就在继后大典当晚,元襄帝对萧芙百般爱抚之时,半是命令半是诱哄的让萧芙唤他的名字。这一叫,便一直叫到了元襄帝龙驭宾天。
萧芙内心其实极为清楚,秦曜对自己的情意。上辈子秦曜几乎把能给的都给了自己,包括那至高无上的帝位,也留给了自己的亲儿子。只是作为帝王,他永远都没弄明白,自己的内心,最奢望的是什么。
因此,在元襄帝提出让萧芙再次进宫之时,萧芙只是沉默不语。感受到上头帝王逐渐泛上的冷怒,萧芙抬头一笑,见秦曜的脸色在自己的一笑之下好转了些许,萧芙心中苦笑,而后开口道:“阿曜,我不愿意。”
不愿意再去见你那佳丽三千的后宫,也不愿意再去经受那数不尽的刀光剑影。上辈子我已然受够了,这辈子我不想这么累。
这是萧芙上辈子就想对秦曜说的话,只是到了如今还是说不出口。秦曜贵为天子,坐拥天下,自己心中的念想,那样前无古人的大胆奢求,秦曜永远都不会懂。
萧芙想着想着,眼中便泛出了泪光。却听得头上一声叹息,而后自己便落入了一个清冽的怀抱,耳边接着响起了秦曜微带心疼的声音:“痴儿,你不说,又怎知我做不到?”
萧芙怔然抬头,却望进了秦曜比星辰还耀眼的眼眸中,冷硬的五官极是柔和,嘴角含笑的轻声问自己:“你可知,为何你我都能拥有前世的记忆吗?”
见萧芙摇头,秦曜脸上的笑意更深,俯身与萧芙鼻尖相碰,极为愉悦的问道:“你可还记得,同心佩?”
萧芙点头,那是继后大典当晚,秦曜给自己的信物。乃是用稀世玉料精心雕琢了好几年才得出的两块同心佩,被秦曜送了自己一块。前世,直到死,秦曜的腰间都佩着这枚玉佩,临终前更是要求将这枚玉佩做陪葬品。萧芙的那块,亦是如此。
秦曜将萧芙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解释道:“也不知为何,我过世后,许是太挂念你,一丝魂魄留在你身上的同心佩中伴随你过了余生。当日你对国公夫人的那些话,我都听了个明白。”
萧芙心中一惊,猛然抬头看向秦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曜的目光柔和,低头往萧芙脸上偷了个香,而后调侃道:“听你说,你百年之后许是要回你自己的世界,随我同葬的,不过是萧宓的皮囊。我当然不甘心,我的妻子是你,而不是那具美丽的皮囊。所以我日夜祈福挣扎,终于在你盖棺之时,挣脱了玉佩的束缚,回到了现在。”
“原来是这样啊!”
光明正大拉着墨宁的手看情感大剧的曦华顿时恍然大悟,扭头对墨宁说道:“怪不得恰巧在我们为萧芙炼制躯体那日才会出现时光回溯之术呢!约摸是秦曜的执念太重,加上他身上的天子之气,又碰上我们为萧芙融合魂魄,天道空间不稳,这才让他成功钻了空子。”
墨宁点头表示同意,接着看戏。
那头秦曜已经真心真意的再次问萧芙:“我知你心中所想,这一次,只有我们两个,再无旁人。你可愿再次与我白头偕老?”
萧芙顿时泪如雨下,这是她两辈子听到过的最美的情话。前世最大的遗憾,到如今终于能补全。萧芙心中既高兴又酸楚,伏在秦曜怀中哽咽不止。
好容易在秦曜的细声安抚中收了眼泪,萧芙正欲点头答应,却听到墨宁极为冷静的声音响起:“那你可知,时光回溯之术,本就是以你身上的天子之气为引才触发的。如今术成,你至少亏损了二十年的帝王命格,不后悔吗?”
秦曜神色一凛,抬头便见墨宁与曦华相携而立的身姿,当真是仙人之貌,令人心驰神往。
萧芙一听,登时便急了,也顾不上墨宁刚才毁气氛的行为了,连忙追问道:“竟然是这样?那对阿曜的寿命有影响吗?”
墨宁摇头,解释道:“与他的寿命无关。只是前世他在位五十余年,今生便只能有三十年的帝王命格。”
秦曜心中暗松一口气,转而对着一脸担忧的萧芙安慰道:“我如今登基不过十年,还有二十年,我们的瑁儿早就长大成人。到时候将这江山扔给他,我俩好好享享清福,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墨宁见秦曜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心中觉得此人倒真是对萧芙真心一片。扭头见萧芙满面的幸福之色挡都挡不住,显然已是应了此事。
神识再往萧宓处一探,便见萧宓色若春晓,执笔工整的默下一首诗。仔细一看,分明是不久前沈琛所作。
墨宁心中也浮上一丝欢喜,这样大团圆的结局当真是极好,萧宓与萧芙,两人都是好姑娘,合该拥有一个好归宿。
只是墨宁对这几人间的情情爱爱颇是不解,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儿墨宁从来就弄懂过。如今见二人从心底散发出的幸福之色,墨宁欢喜之余也微微诧异:“世间的情爱之事,当真比之修炼还令人费解啊。”
曦华闻得此言,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正色看向墨宁,极是认真的道:“那你想不想试一试,情爱究竟是何滋味?”
见墨宁微微一愣,曦华一鼓作气的接着表白:“墨宁,我喜欢你。”
墨宁的眼中破天荒的露出了几分茫然失措之色,怔怔的看着曦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曦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