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希洛人自由民的身份?”墨涅拉俄斯根本就是被气笑的:“就算您是神明也实在不该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胜者成为统治者,败者成为奴隶,这是大地上自古存在的真理。失去了自己的国家的败犬没有资格享受自由民的待遇!”
“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沈砚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愤慨,直言不讳道。
墨涅拉俄斯的愤慨戛然而止,面上的愤怒随之化作了宛如石头一样的冷硬:“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原因又为何要提出这种要求呢?给了希洛人自由又该由谁来耕作、由谁来为斯巴达的军队提供粮食呢?这不是你们应该插手的事情,人类之间的事情理应由人类来决定。”
随即墨涅拉俄斯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因此连忙补救道:“当然,我并没有丝毫冒犯您二位的意思,这是这件事情恕我实在难以从命。即使哪位希洛人是你们的信徒,是他们的祈愿吸引了您的目光,也请您不要相信他们的胡话,这是每一个灭亡的国家的人民都应该承受的苦难。只要您愿意忽略他们不切实际地祈愿,我愿意为您修建一座神庙,让您的名传颂到斯巴达的每一个角落。”
墨涅拉俄斯自信他给出的筹码足以让所有的神明心动,人世的金钱、权势对于神明而言从来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唯有人类的信仰才能满足神明的虚荣心,在卑贱的奴隶信徒的刺耳哀嚎与一整个国家的信仰之间,墨涅拉俄斯相信阿波罗与狄俄尼索斯必然知道该作何选择。
然而……事情的走向与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人类的事情应该由人类来决定吗?”墨涅拉俄斯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事实上对神明的不满绝对不是什么个例,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人类就曾经因为不满将自己的劳动成果向神明献祭而做出了欺骗神明的举动,不过那件事情的结果显然是足以让在那之后的所有后来者再不敢重蹈覆辙的惨烈。
但是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们何尝不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呢?谁也不愿命运女神的剪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咔嚓一声就把他们的生命终止在某一个节点。即使他们都知道即便没有命运女神死亡也会是人类最终的归宿,但是生命最可贵之处难道不就在于它的不可预知吗?如果从出生的那一刻他们的未来就已经被注定,那作为提线木偶而活的他们真的有活着的必要吗?
“你们将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神明,更是你们的同类还有这天空、这大地、这天地间的一切。”沈砚沉声叙说着,低沉的声音宛如塞壬的歌声,令人不由为之牵动所有的心神:“唯有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人类,唯有用你们的双手去创造堪比神明的伟力,你们才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你们才能够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你们真的甘心做诸神的羔羊吗?”
沈砚的最后一句话狠狠地刺痛了墨涅拉俄斯的神经——诸神的羔羊——哈!可不就是任人宰杀的羔羊吗?即使是他,面对诸神的棋局也不得不沦为诸神的刀剑,为了一个对他不忠的女人,他却不得不发动了一场了长达十年的艰苦战役,甚至在战后还要将她领回斯巴达!那简直是他毕生的耻辱,或许他曾经对海伦有过真情,可是那份感情早已在诸神的博弈中消磨地一干二净。
可他最终还是将她带回了斯巴达——并不是因为他对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是因为诸神说:希腊与特洛伊之间为了争夺绝世美女海伦而爆发了长达十年的特洛伊之战。
所以他们必须战斗十年,所以他必须是为了海伦而发动这场战役的。
何其可笑!墨涅拉俄斯不得不承认,狄俄尼索斯是一位极负语言才华的神明,他已经被他说动了——不过他并不能这样答应他们的要求,因为给予希洛人自由民的身份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那关系到整个斯巴达的兴衰,他必须为他的子民负责——“我愿意团结我的兄弟,但我想知道您所说的堪比神明的伟力又是什么?人类的血肉之躯真的能够抗衡神明吗?”
一听墨涅拉俄斯的话沈砚便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大半——虽然这片土地上的人类都源于同一个先祖,可是能够被称为兄弟的从来都是自己国家土生土长被认可的公民——就连外来的被授予公民资格的英雄都鲜少有资格能被那么称呼。所以墨涅拉俄斯的称呼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态度。
而他这般表态的目的在沈砚与叶英眼中也显得极为清晰:他在向他们索取回报。既然有足以抗衡神明的伟力,那么在他归还了希洛人自由之后,沈砚他们理应保证他们斯巴达人不会因为奴隶的减少而饿死——不要说什么让斯巴达人去耕种的傻话,他们从能够拿得起刀剑的那天起所学的每一件事都是如何在战场上杀死敌人,让他们用杀人的双手去种地?
哈!只怕今年的地里再也见不到一粒小麦了。
墨涅拉俄斯所考虑的问题无可厚非,而他所提出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对于神明而言庇护他的信徒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本来就是应尽之义,而且无论是沈砚自身的能力还是与他们立有盟约的德墨忒尔都可以轻易地做到这一点——然而,沈砚并不打算就那么允诺:“你们需要自己去征服自然。”
见墨涅拉俄斯不解,沈砚略一思索,终是松口道:“鉴于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业,我可以每年施展一次神迹帮助你们的土地增产十倍,但是那的前提是你们种出足以存活到收获季的小麦,而且,我最多只会帮助你们二十年,二十年后即使你们没有找到养活自己的办法我也不会继续帮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