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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辗转三嫁,圣上还能封其后位,着实是昏了头了,美色误人,美色祸国”
宫里如今人人自危,御前侍奉的都知道,当今这位天子当初是如何带皇后娘娘回宫的,本以为是个御榻上伺候的玩物,靠着这得天独厚的美貌以色侍君,没成想,进宫没几日,天子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将就将其册封为皇后。
也只有天子心腹江公公知晓,这天子和皇后娘娘那段轶事。
不过皇后娘娘都已经去了,且是自尽,传出去便是天大的丑闻,宫里谁也不好触了皇上的逆鳞。
江公公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仿佛灵魂离了体,眼里空洞洞的,坐在凤渠宫那把梨花木靠椅上,神思像是被抽离,江公公也不敢上前打扰。
此时此刻的天子,江公公想到的不是他从小是如何的天才藏拙,也不是如何的对着先帝虚与委蛇,更不是手段阴狠让人胆寒的皇帝。
而是那个脆弱的,没有母亲庇佑,流着外邦血统的孩子。亦是那个失去心爱之人,彷徨无措却又强作镇定的痴情郎。
皇帝陛下满眼血丝,眼下黛青,良久,他才闭上了眼睛,只是一旦闭眼,面前就会浮现出应皇后服毒自尽的画面。
海棠泣血,花开荼靡。
他不得不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去回想她,哪怕这个女人死的时候都是恨着他的。】
不就是一本烂大街情节的帝后话本吗?嘉让没多大兴致,刚想放至一旁,突然胸腔隐隐作痛,嘉让鬼使神差的翻开了下一页。
上头的标题赫然写着“抢亲”两个大字。
终于过了两刻钟,嘉让一字不落的将这本短小话本看完了,最后她呼吸有些乱,急促又不安,只因为话本的最后一段与
“听闻起云道长出关了。”静和悠悠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在氤氲的白气里看着一派闲适淡雅的七弟燕王。
李霁目光凝结了片刻,眼睑微垂,“是么”
先帝时期, 道教盛行, 先帝为求长生不老,酷爱炼丹, 后身体每况愈下,驾崩前夕不知为何留了一道肃清妖道的圣旨,从那时起, 各大道教一夜之间通通遭到打压。
“灭妖道,正教法”的呼声在民间也愈演愈烈, 道教一时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直到修文帝登上皇位, 道教核心人物起云道长进宫面圣,此后便趋附于朝廷,二者的关系这才破冰。
而起云道长是个很神奇的存在,早些年在教派中因有窥天探梦的本事而声名大噪。先帝有意将其纳为麾下,却遭到婉拒。被神权色彩笼罩下的起云道长成了各路人马竞相阿谀的对象, 而此同时,道教便扣上了妖魔化的高帽子,其中的是非曲直李霁也无甚兴趣。
“只不过这一回, 起云道长闭关期间, 窥天探梦的本领逐渐丧失, 恐怕又有一场动荡不可避免。”静和有些担忧,眼下父皇稳坐高位,有部分原因是仰仗于起云道长,若是这个象征着帝王统治的代表人物失去了价值, 恐怕暗处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就都要粉墨登场了。
李霁若有所思的摩挲着茶杯,冷玉般的面上略显迟疑,静和头一回见他心不在焉,“七弟怎么了?”
“无碍,只是想起了前几日做的一个怪梦。”
这些日子忙着揪出幕后乱党,自是无暇他顾,但冬狩的那个梦,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仿佛在预示着什么,给他带来隐隐不安。
他能感知梦里的自己已经是九五至尊,而凤榻上的女体虽未着一缕,却能宿在凤渠宫的,可想而知,她便是凤渠宫的女主人,他的皇后。
如今知道嘉让是女子没错,他也确实喜爱她,将她视作私有,并不是没想过要同她行云雨之事,但总不至于像梦里那般,要用强的去侵犯她。
所以,他们二人之间,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对。李霁头一回因为一个梦而较起了真。
“奇了,七弟竟会为梦境上心?”静和一脸探究,又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复又说道,“这正是巧了,若是被梦境所困,何不去见一见起云道长,让道长为你答疑解惑。”
“也好。”
嘉让抿着粉润的唇,秀致的眉头轻蹙着,莹白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一语不发的盯着话本里最后有关于嘉年皇后的评文:
空有美色,红颜薄命,辗转三嫁,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这四个字来的太过晃眼,令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仿佛能感知一般,胸口瞬间变得很难受,好似她真的置身于话本的世界里,里面死去的女子便是她自己。
嘉让紧紧攥着的小拳头忽又松开,呼出一口长气,安慰着自己:一本没有出处的话本而已,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嘉让见徐眠画还没有回来,自己一个人出去吹吹冷气,好冷静下来。虽然让自己不要当真,可是满脑子都是话本里的一字一句。
【“多大了?知道怎么伺候男人吗?”
“这是西域金错刀,你好生收着,这便是定情信物”
“等我回来,我带你去草原”
', ' ')('“它没了对不对?我的孩子没了对不对?”
“二哥没了”
“你若是敢寻死,朕就杀光国公府和应家!”
“你又杀了谁?”】
仿佛有了画面一般,一幕幕层叠交织着窜进嘉让的脑中。
迎着寒风,她也不觉冷,一嫁将军被抢亲,不自觉的带入了崔鹤唳的脸,嘉让惊得一哆嗦,忍不住的身体微颤,脑子越来越乱。
这时,一件柔软又挺括的大氅罩在了她纤细的肩上,一双指骨分明好似白玉般的手掌映入眼帘,在她的脖颈处细细的将锦绳系成一个活结。
龙涎香混着忍冬气息的味道裹挟着她的周身,将她团团围住,嘉让身体一僵。
身后的男人高出她大半个头,为她挡住了大半的寒风,李霁舒缓的呼吸浅浅的洒在她的耳蜗处,嘉让耳边细小的白色茸毛随着皮肤的战栗而悄悄地竖了起来。
“怎么站在风口处?不冷吗?”李霁当做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嘴唇轻轻覆在她小巧莹白一只的左耳处,温热的气息很是酥痒,嘉让缩了缩左耳,略微不适。
她有些抗拒的从李霁虚虚拢着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不可避免的碰上了男人坚实的胸膛。李霁下意识地将人抱紧,而后才若无其事的松开。
“殿下怎么来了?”她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惧意。不动声色的拉开与李霁的距离。
李霁高她一大截,她的各种反应自是逃不脱他的眼底,他不喜她离自己太远。李霁没说话,不容拒绝的牵起她纤细的腕子,将人带到了方才与静和公主的阁楼。
阁楼里的地龙每日都烧着,一进去,仿佛春暖花开一般,嘉让回过了一些精气神,但整个人依旧沉默。
“这园子是静和长公主的私产,她素来好诗文,所以将这处布置得极有江南风韵,这么说来,你也是半个江南人。”
嘉让不知他带自己来要做什么,点头道:“小人在平都生活过几年。”
李霁看着她精致瓷白的鹅蛋脸,未施粉黛依旧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不禁莞尔,“江南水土果然更养人些。”
嘉让抬起诧异的小脸看向他,有些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这时,屋里伺候的侍女从偏厅四平八稳的抬着一架古琴,一个琴师模样的女子向二人盈盈一拜,细长的手指带着义甲,这便是要为他二人弹奏一曲了。
李霁忽而一扬手,琴师会意,躬身退下,此间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嘉让注意到,燕王殿下这是要在自己面前弹上一曲,颇有些受宠若惊。
李霁见她讷讷的看着自己,俊美的面上不见以往的冷峻,满是温和宠溺的笑意,他问:“可会《凤求凰》?”
这是求爱名曲,怎么可能不会,嘉让点点头,忽而心中一惊,他该不会是想当着自己的面弹奏《凤求凰》吧?
不太好吧?
正当李霁前奏一起的前一刻,嘉让想出声制止的话一顿,只听得李霁弹奏的不是《凤求凰》,嘉让面上一热,她自作多情了。
男人的手指很好看,指骨分明,肌骨均匀,仿若白玉雕刻而成,让人瞧着这手,就该抚琴弄箫,舞文弄墨才是。
一首铭记于心数十载的《兰藏谣》在李霁的指尖徐徐飘进了嘉让的耳中。每个音符都带着忧郁的彷徨,一点也不似一个尊贵之人给人的感觉。嘉让看着端坐于琴身前,好似变了一个人的男人。
不知为何,感觉能看透他似的,他此时周身的气韵,就像燃烧了一场支离破碎的美梦一般,直教人看的心头一震。
这大概便是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碎琉璃脆最直观的感受吧?
害怕这强硬到自满的弹法要将人的情绪如泄洪一般爆发出来。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李霁,一个张扬,饱满,自带贵气,于安静或痴狂中依旧气吞山河的男人。
这首曲子甚至没有技巧,却像是一把刚开刃的剑,惊艳无比,在嘉让看来,那一次芝山上,自己的献芹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男人行云流水的弹奏完之后,细细的净了手,原本阴郁的眸子里现在是一片清明,他看向嘉让,“你可是我第一个听客?如何?”
他竟然让自己评价他的琴?嘉让错愕,这不是在大拿面前班门弄斧吗?还能这样碾压人?
嘉让摇摇头,溢美之词挂在嘴边,夸得李霁天上有地上无。
“为何殿下弹得就能如此出神入化?小人师承大家都不及殿下微末,敢问殿下师承何人?”
李霁嘴角的笑意一顿,仿佛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嘉让见他不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兰藏谣》还能师承何人,定是他母亲盘蓝公主。
李霁面上淡淡,“我从小就听着母亲给我哼这曲子,六岁那一年便戛然而止,此后再也没能听过一样的。”李霁皮笑肉不笑,“我弹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不及你在芝山上那一日像。”所以她不会知道那一日,他的心在狂跳,像是尘封了很多年的记忆如
', ' ')('潮水般涌来,就要将他淹没。他远没有面上看得那般风轻云淡,他想迈开这第一步,让她走进他的心,她若是不敢走,他抓也要将她抓进来。
芝山静室中,李霁与起云道长相对而坐,起云道长如今年逾古稀,虽然依旧是仙风道骨,却也已鹤发鸡皮垂垂老矣,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李霁所思所问,在起云道长看来不过是红尘中的一颗沙粒。
老者低沉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静室,像是在解析道经一般:
“佛法无边,道法自然。
世间种种,有透彻,有无解,亦有怪力乱神之事。
道义之中,开梦眼,知未知。
不解,遗憾,悔恨,亦有逆转之法。
道徒梦醒,一切皆有迷雾消散之时。”
“还请道长赐教。”李霁谦卑,他知道这个道长的本事。
起云道长自知神力总有消散一日,却没想到未来的皇帝会因为一个关于女人的梦找上了他。
“殿下的梦,是前世的业障。
梦中的人,便是前生爱而不得,舍而不能之人。
如此这般,殿下可还要听下去?”
李霁坚定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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