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道,“谢姑娘是谢公的幼女,定是被视若掌上明珠,况且谢姑娘从小聪明颖悟,七岁能诗,八岁论语,十岁老庄,十五及笄,媒人不断,都被一一拒绝。如今总算是找到如意郎君,却不知谢公,舍不舍得爱女远嫁啊!”
楚狂道“杭州这里山明水秀,气候宜人,三哥不如定居于此好了。我们兄弟若是想吃鲈鱼,也不用千里万里跋山涉水了。”
付清流道,“三弟,杭州的确是好地方。”
邱枫染道,“杭州是好地方不假,但我还是怀念竹林的望星阁,成婚后留居一段时日,还是想带小倩回去。
楚狂道,“成婚?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邱枫染道,“定于五月初八。二哥,无论事情是否了结,你们都要参见完我的婚礼,再回去。”
众人说那是自然。互相谈笑着,日上两竿,垂柳遮阴,楚雨燕还没回来。楚狂道,“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付清流道,“你别吓唬人,这青天白日的,有什么事?”
楚狂道,“万一还有杀手,见花溪苑的人还没死绝,对她动手怎么办?”
话说着,楚雨燕回来了。楚狂老远就骂,“是不是真的捡到金子了!让你买点东西去这么久,铺子里没货,要现做吗?”
楚雨燕的额头沁着汗,还在微微地喘息,她打开篮子向外摆果品糕点,便解释道,“我知道哪里的点心最好吃,就是路远了,回来迟了。”
楚狂笑道,“看你累得,汗都出了,快点坐下好好喝杯茶吧,不然我二哥心疼了!”
楚雨燕用一条白绢帕子擦了擦汗,坐在李安然的身边,喝了杯茶。李安然对她道,“是你四哥担心你,怕你出什么事,正打算要去寻呢!”
楚雨燕对楚狂说道,“对不起四哥。”
楚狂不理会,已夹了口蜜饯在嘴里,顿时叫道,“燕儿这丫头!谁告诉你我爱吃杨梅蜜饯!你哪买的这么好吃的杨梅蜜饯!”
楚雨燕买的蜜饯糕点是花了心思的。摆在付清流面前的,是柠檬蜜枣,微酸偏甜,而点心则是五仁肉酥,香咸滑腻;摆在楚狂面前的是杨梅蜜饯,微甜偏酸,糕点是九曲桂花糕,沙松口感,浓郁酒味,回味微甜;邱枫染面前的一盏白玉水晶葡萄,看上去清清白白,鲜莹可爱,吃起来酸甜爽口,一碟绿豆黄莺翠,绿豆菊花,色泽明艳,微甜淡苦,去火明目;李安然面前的,是翡翠木瓜和荷香芋藕,鹅黄淡绿,浅紫蓝白的颜色,酸甜软脆,颇为诱人。
几个人互相看着,笑。楚狂招手道,“燕儿过来!”
楚雨燕走过去,楚狂道,“你跑那么远,给我们买了这么多好吃的,你自己怎么没买?来,吃四哥的一口。”
楚狂说着举箸来喂,楚雨燕望了李安然一眼,张口接了,回到李安然身边,送了口茶咽下去。楚狂道,“二哥你才认识燕儿多久,怎么把我们的口味喜好都一一告诉她了呢?”
李安然问楚雨燕,“我没跟你说过啊,你怎么知道的?”
楚雨燕浅笑着低声道,“我自己猜的,如果不好,哥哥们勿怪。”
众人齐声说好,邱枫染竟也食欲大开,吃了不少。李安然将自己的与楚雨燕分吃,楚雨燕微红着脸,吃了几口,起身去奉茶。
在客栈里简单吃了午饭,邱枫染离去,众人都去小憩,李安然躺了半个时辰,起身去花溪苑。
花溪苑里落花将尽。黑衣人仍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呈青灰色,身上落满了疏疏密密的花瓣。
的确有人来过,邱枫染不算,至少还有两人来过。
李安然伸手点中黑衣人的筋缩穴。端开他的下巴将一粒药丸送进去,从泉眼处取水给他喂了几口,大约两炷香的时间,黑衣人悠然醒来。
他一瞬间懵懂地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转目四望,看见一身白衣的李安然盘腿坐在樱花树下小憩,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只觉得他俊美平静得像是一尊佛。
黑衣人吃力地欲坐起身,复又倒下。
李安然靠着树,半仰着脸,望着那遥远的蓝天,阳光很好,风很细,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青草春花的香。李安然对他道,“你现在还不能起来,先休息一下吧,像我一样,晒晒太阳,该来的人都来了,该走的,也应该都走了。”
黑衣人放松四肢躺在地上,身下是落花娇嫩的质感,鼻息有着淡淡的香。他对世界突然有了一种鲜活的感知,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孩子,看世界的所有东西,都生动,都美好。
李安然伸了伸左腿,舒服地迎着阳光,浅笑道,“这么好的天气,真该带壶酒来,可惜出门时忘了,晚上的时候,我请你喝。”
黑衣人望着李安然,嘴角翘起来,眼里是淡淡的笑,说道,“你救我,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喝酒吧?”
李安然笑道,“不是你自己让我救你的吗?怎么成了我上赶子?”
黑衣人玩味地望着他,说道,“我自己?”
李安然道,“你一开始就不想杀我,也不想自尽,那不是想让我救你脱身是什么?你不要告诉我,我真的可以那么顺利的就留下活口,凭你的本事,打赢我或许有些困难,但是自我了断,可不是由我控制的。”
黑衣人轻笑道,“都说李安然为人厚道,我怎么也没看出来。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还非说得这么直白呢?”
李安然悠然望着天上的云。春天的云很舒卷,白得轻盈。偶尔残存的花瓣又随风轻轻地落,在空中划着优美的曲线,多情地打着转儿。他说道,“我本来也不想说,可是你非要问,我也只好说啊!”
黑衣人莞尔,将脸埋在落花之上,静静地闻着春天泥土特有的芳香的气息。李安然瞧了半天云,转头对他道,“你经络应该已经完全疏通了,可以起身活动活动,然后把这衣服换上。”
他拿出一身普通的藏蓝棉布衫扔给黑衣人,黑衣人长叹一口气,缓缓起身换了衣服,默默地拿出一个残月弯钩的金属东西,卷在旧衣服里,烧掉。
跳跃的火苗,浓重的烟,黑衣人年轻冷峻瘦削苍白的脸。李安然起身走到他身边对他道,“从今以后,这世界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还活着。不过你得改一下兵器,不能再用这么又细又长的剑。”
黑衣人的表情有几分决绝落寞,对李安然道,“安然兄,大恩不言谢,在下项君若,今日在此别过,他日如有机会,”项君若感伤地望了一眼地上的残月弯钩,说道,“定当赴安然兄痛饮之约,效犬马之劳!”
李安然道,“项兄既然有事在身,望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项君若说完,大踏步离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内。
李安然复又坐下,看着樱花树单薄的枝桠。太阳的光开始温和无力,不久要黄昏了。李安然静静地想起苑主,想起她意味深长的话和难以言说的美丽风华。
项君若说,苑主要是知道他昨夜回来,一定会等着,见他一面。
花溪苑的花已落,溪水长流,也只能见证人事的破败荒芜。
落樱依稀,当年颜色。独来醉酒,人生几何?
似乎这花间缺少一壶醉人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