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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让他出院?他的身体还这么虚弱……”
“没关系。”
“可是,他的厌食症——”
“他没有厌食症。”耳边嗓音冷冷地说,“我会让他吃东西的。”
室内忽然静下来。许久,听到有人叹息一声,轻声道,“好吧。我去给他办出院。”
“谢谢你。”另一人低低地说,“也谢谢你送衣服过来。”
终于安静了……我才刚轻舒一口气,脸上却似被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不断碰触,酥酥麻麻地直发痒,迫得我不得不睁开眼睛。
“总算醒了。”眼前晃动着一张得意的笑脸,那么近的距离,却似隔着一层纱般始终模糊不清,“说了陪我守夜,怎么睡着了?你说,该怎么罚你?”
眼前一花,又是一个吻落在唇上。
“早安。”他轻轻地说,直视着我的双眼。话语,眼神,都似满含深情。
我黯然地偏过头去,不想再看见他假意的温柔。
不过是增加我痛苦的手段罢了……总是这样,在我神智不清的时候,制造出这些温情脉脉的幻觉,让我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还是六年前的自己,身上再疼再痛也依然咬牙坚持下去……可是一旦清醒过来,便统统消失了——剩下的依然只有毁天灭地的刻骨仇恨,和无穷无尽难以启齿的凌辱折磨。
“把衣服穿上吧。”他边说边拿过一个塞得满满的塑料袋打开,“我们等会就回家。”
我怔了怔,随后便强撑着冷得麻木的身子坐起身来,一声不吭地接过衣服。
“冷吗?”他敏锐地察觉到我身体的颤抖。
我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说话,忽然伸手握住我正扣着扣子的微颤的右手。
“手都跟冰块一样了,还说不冷?”他不悦道,抓起我右手放到唇边喷出一大口热气。
“啊……”我倏忽吓一跳,条件反射地想抽出手却抽不出来,他抓得那样紧,于是只好任由他不断向我手上呵着热气。
“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他命令道。
我稍一迟疑,他已经拉过我的左手。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手臂被拧伤的地方尚未痊愈,穿衣服时已经又酸又痛,被他这么一扯,更是酸痛得几乎麻木。
他立刻松开我的手。静静地看了我一会,道:“别穿了。”一甩手,把剩下的衣裤扔到一旁。
我正呆怔着不知所措,却见他倾下身来,连着棉被,一把把我从床上抱了起来。
“你……”我一时头昏眼花地说不出话来,他却已拉紧棉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
直到房门大开,我这才回过神来。
“不,别出去……把衣服给我……”心里顿时涌起一丝惊惶,我小声哀求道。
他听而不闻,抱着我就往外走。
我闭上眼,不想看着被包成粽子的自己,像个女人一样虚弱不堪地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走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过道上。
然而本就隐隐作痛的头,被冷风一吹,更加的昏沉难受。我无意识地躲避着周围的冷空气,紧紧地靠在他胸膛上。感觉到他的双手也把我搂得更紧,隔着那么厚的棉被和层层布料,似乎仍然能够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一时间竟分不清真假虚实,辨不明是非对错,尝不出喜怒哀乐。
直到身体被平平放下,我才清醒过来。
“一大早的怎么又睡着了?”耳边传来他嘲弄的声音。
我沉默地垂下眼眸。又?自从昨晚被你摇醒,我就根本没再睡着。只是不想睁眼,不想看到这个世界,不想面对自己仍然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现实……
身下忽然一阵轻微的颠簸。
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慢慢后退的景物,我便又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又要回到那里了。
心里不期然地有些好笑,回家,他居然说带我回家……那个让我受尽百般凌辱折磨的地方,居然是我的家——天晓得,我每天要如何克制自己,才能不在这个家里崩溃掉。
车开得很慢很稳,我却再无一丝睡意。暖气开得很大,我被紧紧包裹的身体却始终僵硬冰冷。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再怎么说不在乎无所谓,终究不能完全无动于衷。不愿去想,却无法不去想。
终于车停了下来。
奕坤跳下车,一把拉开后车门。冷空气忽地迎面袭来,呛得我一阵咳嗽。
他忙把我搂进怀里。
我把头埋在他胸口不断地喘气,依然紧闭着双眼,任凭他抱着我向房子走去。
“到家了。”忽听他在我耳边低声道,语气说不出的深幽,似无限喜悦,又似满含悲伤。
我茫茫然地抬头看他,见他脸上的神色也是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复杂。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向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
看到眼前熟悉的建筑,我一震,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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