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被稀里糊涂推上皇位前,藏茭一直觉得这么傻乎乎的过下去也不错。
他住在冷冷清清的冷宫里,不参与那些争权夺利,只守着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厮侍女,不想读书了就跑到院子里扑扑蝴蝶,抓抓蚂蚱,晚上和那些仆从同桌同食,便像是民间那样一大家子人一样其乐融融,不做那劳什子的皇子也让他快活的不得了。
他的阿娘和他说过:
“我们的小茭,只要能好好的活着,能每天都露出笑脸就足够了。阿娘不想你背负上那些血海深仇,只要知道这世间还有阿娘是真心爱你的就足够了。”
后来温柔的阿娘病死在了除夕的晚上,那天夜里藏茭哭得很惨,他红着鼻头,揪着阿娘的袖口,恳求她不要离开她,声嘶力竭地喊太医,小兰小春也都去找太医,但末了踉踉跄跄地回殿里只喃喃:
“木妃娘娘也病了……皇帝号令所有太医都去给木妃娘娘问诊号脉……”
阿娘那时候大抵是回光返照,她轻轻动了动指尖,被藏茭小心翼翼地抓住,慢慢贴在哭得潸红的脸上,眼皮又粉又肿,像是一只初生眷恋的猫崽,一抽一抽蜷缩在母亲的怀里,依依不舍不愿离开。
阿娘的目光像是斟了蜜的清酒,嘴唇像是山野欲谢的白梅,声音像是幽谷里的一缕风。
她用尽全力揽住藏茭。
“没事的,阿娘不痛哦,茭茭不要哭了,阿娘想看茭茭笑,一直笑,茭茭愿意满足阿娘的心愿吗?”
她每说几个字就要重重的咳嗽两声,但目光却依然那么明亮温柔。
藏茭红着眼眶听她断断续续说完,然后用力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眼角的泪水却如小溪一样蜿蜒垂到莹白的面颊。
“阿娘……阿娘……”
藏茭哀哀地呼唤着濒死的阿娘。
“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对您就那么坏,连病都不给您看,阿娘这么温柔,阿娘这么美丽,为什么上天要收走阿娘这样美好的人啊……”
阿娘和藏茭说过,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上天要收走他的生命。
“也许是上天也喜欢阿娘这样的人呢?”阿娘打趣了一下,温和的目光却变得有些哀伤。
“茭茭,答应阿娘,不要怨恨任何人,也不要参与那些夺位的事,说娘自私也好,说娘恶毒也好,但茭茭就乖乖待在冷宫里,无聊了就让小兰他们陪你玩好不好?”
阿娘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们都容不下你了,你就拿着这块令牌,让小兰他们带你跑,去找一个叫做姬淮的人……他,”她咬着牙,还是说出了那几个字,“他会帮你的,如果他叫你做什么,茭茭就乖乖听话,好不好?”
藏茭怎么可能不答应。
阿娘在他点头后就放心的撒手人寰了。那块被阿娘的掌心捂热的令牌被藏茭仅仅攥在了手心里。
他沉默地亲了亲阿娘逐渐冰凉的面颊,然后又轻轻蹭了蹭阿娘留给他的遗物令牌。
第二天,阿娘的尸体被一卷草帘包了出去,他想追出去看看,却被一个太监笑眯眯地拦住了。
他目光在藏茭哭肿的小脸上略略一扫,不改笑意,嗓音掐细尖锐:
“四皇子请留步,皇后娘娘已经薨了,您万金之躯可不能忧伤过重,皇上有旨让您断学一年,这一年就留在殿里为娘娘念经吧。”
他故意没有用“崩”,而是用了“薨”,但藏茭无心这些,他草草嗯了一声,转身几滴泪又浇在了鞋面上,将那绣纹洇出几块深痕。
他没有娘了。
不是什么娘娘,也不是皇帝的妻子,更不是什么可笑的皇后。
只是他的娘。
最爱他的娘。
他本该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太监都可以这般折辱嘲讽他,但他最听娘的话了。
娘说“不要怨恨任何人”,藏茭便没再上一天太学,乖乖在冷宫里和稀少的仆从又待了五年。直到隔壁院落的红梅开过了他的院墙,直到他踩上石头好奇地向外张望,直到那个神采奕奕的小公子在看到他后怀中抱着的梅花陡然摔落在地上,惊落一地芳华。
“哪里来的梅花精。”
那小公子红了脸惊叹道。
藏茭瞪他一眼,跳下石头登登登跑回了殿里。
后来不知怎么的,藏茭没再去看梅花,但那些梅花却纷纷都开过了他的宫墙,张牙舞抓地往他的院落里探。
小兰什么的还剪了不少梅花装点殿内,甚至还酿了一壶梅花酒等着过两年开春喝。
但没等到那年开春,皇帝就病重了。那些皇子纷纷揭开亲和儒雅的面纱,开始暴露出来凶残逐利的野兽做派。
九龙夺嫡的火还是烧到了无声无息的冷宫。
藏茭记不清是哪年哪月哪日了,只记得一把火烧焦了浮清苑的牌匾,黑突突的烟卷着残败的红梅直往灰扑扑的天上去。藏茭在小兰等侍从的掩护下奔波了三天三夜,逃到了他小叔的藩地。
', ' ')('在到小叔府上的时候,跟随他的仆从已经从五人消减到了三人。他们都满面污泥,风尘仆仆,像是前来要饭的乞丐,藏茭被护得紧,但也不比他们好多少。
他受了惊,路上又失去了几个年幼便在一起的玩伴,更是发现自己身边的玩伴都有一番高强武艺,连连惊吓之下,他也不愿意多问,只是将指甲缝里陷了泥的手掌在衣服上紧张地蹭了蹭,然后敲了敲门,在门口小厮把信物拿走后,双腿发软地靠在朱红的大门上。
那大门倏尔推开,把藏茭吓了一跳,他慌里慌张退后几步,目光对上一双寒凉狠戾的眸。
那人明明生了一双桃花眼,但目不含情,像是利刃一般锋利,面容俊秀,气质却不似儒生,而像是厮杀后群狼的领袖。
一身华贵的蟒袍,连袍边的刺绣都是用金线细细缝制而成的。
高贵得让人不敢接近。
藏茭咽了口唾沫,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真是太狼狈了,站在小叔面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姬淮看了他两眼,声音淡淡:
“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便用在你这么不成器的晚辈上。”
虽然是陈述的语气,但藏茭却感受到了他话语里浓浓的轻视和不理解。
周围的侍从虽然已经很疲惫,但听到这句话还是警惕地抬眼提起刀剑对向姬淮。
姬淮轻轻笑了一声,一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黑衣人就极快地卸了藏茭侍卫的武器,把他们压在了地上。
“四皇子倒是养了一群忠心的好狗,罢了,反正她也去世了,安平王府不是不能护你这个小东西,不过多出一张嘴多吃一口饭的事。”
他转身示意藏茭跟他进府,耳力很好的听见有些局促不安的脚步声,还有不安分、轻轻勾上他的衣袖的力道。
刚要呵斥他松手,便近距离对上一双乌黑乌黑的眼。那眼里有藏不住的恐惧、还有与之截然相反的依赖。
像是流浪的小猫呜咪呜咪自己叼着挂牌找到了主人。
明明小脸脏兮兮的,却还是畏畏缩缩地靠过来,想要和他靠近一点。
怪了。哪里来的胆子。
姬淮停下了脚步,看着藏茭有些局促不安地松开了他的袖子,在看到他神色没变后又试探着牵上了。
“小、小叔,可不可以放开小兰他们啊,我知道他们刚才不太礼貌,我给您道歉可以吗?”
藏茭给他做了个揖,乱乱的头发勾过还算干净的耳廓,透露出白生生的脖颈。
因为牵着他的衣袖,所以带出一点微微抻住的力道,然后蜻蜓点水般很快消失了。
啊。
又在用那种目光看他了。
幼猫似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澄澈目光,带着恐惧和依赖,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
姬淮垂下睫毛,在藏茭逐渐忐忑不安时吐出一个字:“收。”
那些黑衣人便松开手,很快消失不见了,小兰他们从地上爬起来,离他们一两米远跟着。
姬淮重新将视线投向藏茭。
藏茭莫名感觉这位陌生的皇叔像是一只讨赏的大猫,并不说话,就是这么默默地看着你,看到你心里发毛。
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在姬淮眼里的形象也是一只猫咪,完全没有生存力的脏小猫。他只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大概脏兮兮的不是很好看,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地在笑。
“谢谢小叔。”
软软的。毫无抵抗力。脏乎乎的小猫。
进到院子里后,姬淮便把他交给了管事的。管事的给他们分配了房屋,离姬淮的主室挺远,也挺清净,但藏茭再满意不过了。
他美美地洗了个澡,把结了扣的头发仔仔细细梳好,穿上了素白的衣服——自从阿娘死后,他便一直穿着一些素衣为阿娘祈福了。
在枕上软枕后他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为了静心,他下了床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本金刚经来看,看着看着,疲倦便袭上了他的心头,藏茭耐不住眼皮打架,没有吹灭灯就盖着书睡着了。
第二天,那本书稳稳地放在旁边的桌几上,烛火也烧没了芯儿。
藏茭在偌大院子里碰到姬淮的次数不多,他消息闭塞,也不知道京城那些皇兄皇弟闹得如何了,只当自己处在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和侍从他们研究了一些糕点,每每有新鲜地总往姬淮那里送,表达感激。
藏茭不知姬淮吃了没有,但他还是怀着一腔谢意往那边送,很多次都是进院前就被截下了,被看院的侍卫送了进去。
久而久之,藏茭觉得侍卫辛苦,每回送的时候也开始给侍卫带些尝尝。但不知为何,送了两三次后,那侍卫总是会红了脸,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有时还会劝他:“四皇子,何必要劳烦您亲手送来,遣人送来就好了,更何况王爷哪一次不是赏赐给了别人,一次都没吃……”
藏茭意志消沉了几天,但后来研究了新品还是往那边送,只是也不便“贿赂”姬淮
', ' ')('院前的侍卫了,因为那侍卫总是一天一张面孔,换得勤快得不可思议。
有一天甚至是管事的在那里等他,那管事笑眯眯接过了他手里的糕点,不经意夸赞道:
“桃花糕啊,王爷上次吃了三个呢。”
藏茭竖起耳朵,有些欣喜道:
“王爷吃了我做的糕点吗?”
管事一副“哎呀说漏嘴了”的表情,一边招呼他靠近了小声说:
“每次四皇子都是在王爷饭后送来,王爷本来就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对自己的管理极为苛刻,平时都不吃什么糕点的,更别提饭后了,但后来知道是四皇子送来的,便次次都吃上一两块了,余下了被一些眼馋的侍从讨了去吃。”
藏茭高兴地弯了眼,他把多一份的糕点递给管事的,礼貌地道谢,蹦蹦跳跳回了院落。
本来藏茭还想再谢谢管事,但第二天来的时候,门口的人又变了。
真奇怪。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的院落好像要修什么东西,他被安排地搬到了姬淮的隔壁,他偶遇姬淮的次数更多了。
约莫过了三四个月,姬淮突然问他年岁几何。
藏茭正坐在他院落里的摇椅上昏昏欲睡,身上盖着姬淮的黑狐毛毯,粉白的脸上撒落点点金光,很是餍足。
他脑袋有些迷糊,乱七八糟报了个数。
隐约听见了一声笑叹:
“成年了啊……”
之后的半个月藏茭再没看见过姬淮。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从安平王摇身一转成了权势滔天大摄政王。
那些皇子因为阳谋阴谋横死的横死,安生的安生,归顺的归顺。他一个手无寸铁,毫无野心流亡到姬淮这里的懦弱四皇子却被推上了皇位,不日变成天下之主——皇帝。
姬淮给他穿的龙袍,把他送上了登基大典的龙辇,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有些不安地坐在皇位,并首先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不难看出那些臣子已经被他收服不少,在他表率之后,也纷纷跪下叩首,齐声高呼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被送回养心殿后,姬淮前来觐见。
藏茭还没来得及宣他进殿,他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进了宫殿。
非常的,大逆不道。
但藏茭却不在意。
他只是有些恐惧。恐惧做这个皇帝。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皇帝都是冷酷无情、残忍霸道的。
“我不能做好这个皇帝,我不能……小叔我把这个帝位传给……”你吧。
还没说完最后两个字,藏茭就被压住脑袋吻住了双唇,姬淮宽大的手掌游离在藏茭奢华明黄的龙袍上。他被吻得喘不上气,只能发出软软呼呼的鼻音,手掌紧张地抓住身前人的蟒袍,然后被姬淮抓住十指相扣。
在快要窒息前,姬淮松开了唇,惩罚似的咬了要藏茭的鼻尖。
看着他有些吃痛地蹙眉,姬淮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想来想去,果然只是把你养在院子里还是对不起皇后的救命之恩。”
“虽然我知道茭茭胸无大志,但你那些狼子野心的皇兄皇弟不会放过你这个潜在的敌人,保护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坐到那些人够不到的地方,做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藏茭已经听傻了。他嘴唇被亲得水红,眼睛也湿漉漉的,整个人都快化到姬淮的怀里。
“可是、可是我不够残忍冷血,当不了皇帝的。”
他垂下睫毛,可怜巴巴地说。
姬淮吻了吻他的眉心,诱哄似的:
“那你可以做一个仁慈温和的皇帝,大家都会更喜欢这样的皇帝的。”
“真……的吗?”藏茭顺从地窝在他的怀里。
姬淮笑:
“真的。”
“但是皇帝陛下,臣这样为您肝脑涂地,可否奖励臣一些恩泽?”
姬淮的幽黑的眼眸在烛火的映衬下燃起一团葳蕤的火焰。
藏茭挺直背,作出一副皇帝的姿态,声音却轻快明了不分尊卑:
“当然了,小叔想要什么我都恩赐给您。”
姬淮勾起唇,他把藏茭放在了龙榻上,翻身单膝跪地,低下头声音刻意放低:
“臣想要皇帝陛下的一夜雨露。”
他如愿得到了一个颤颤巍巍的“准。”和一双细嫩瓷白的手。
姬淮轻轻握住那双手,抬眼望向已然害羞得不成样子的小皇帝。
面若芙蓉,粉唇轻咬的小皇帝含着羞垂着眼,一头鸦黑的青丝如上好的绸缎垂在腰后。
他被轻而易举推倒在了床塌上,乌发如瀑布般倾泻,那双猫样的和姬淮肖似的凤眼半阖半睁,玉莲般的双手不做抵抗地被压在明黄的床褥上。
随着姬淮的动作泛起怔忪的粉来。
皇帝的衣袍特地没有被褪去,而是极其故意情色地被姬淮推了上去,让藏茭带着恼意咬住,亵裤倒是被褪了个干净,露出一双连腿窝都泛着粉的
', ' ')('小腿。
好像是皇帝深更半夜叼着龙袍故意来摄政王身下献媚讨好一般。
“茭茭。”姬淮有些痴迷地咬住藏茭的耳廓,双手虔诚却又有些粗暴地揉捏着藏茭这一身软白皮肉。
那肌肤细腻柔亮,被轻轻一碰就敏感得染粉,叫人爱不释手。
藏茭因为咬着衣服,所以只能咿咿呜呜发出含混的哼声,却也足够让人抓耳挠腮抓心挠肺。
随着动作越发露骨,一只有力的手臂探出来拉上了摇摇晃晃的纱帘。
一些撩人的呜咽被迷迷蒙蒙锁在活色生香的床榻之间。
隔着纱帘,能隐约听见姬淮有些低哑的一声声邀赏。
“臣还想要皇帝陛下的第二夜雨露。”
“……准。”
“第三夜。”
“……准,嗯呜。”
“第四夜。”
“……哈嗯,准了……”
“……”
“夜夜雨露。”
朝朝暮暮,日日月月,岁岁年年。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