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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稍带了些凉意的手指落到沈临川的肩上,又软又凉,这只手与他的曾经十指相扣过,在无边的夜色里伴着浓稠的热意缠绵,沈临川亲吻过她的手掌,抚摸过她的指节,将它们高举着,又紧握在手中,最后与她十指相紧扣。
沈临川的伤尽数在后背与肩上,他此时坐着,施玉儿要看,他便往前了一些,那些可怖的伤口已经尽数被纱布遮下,她只能看见新透出的淡红色血液,与未被顾及的边角绽开的皮肉。
“真的不疼么?”
她的指尖在纱布之上轻轻地碰着,沈临川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原本‘不疼’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被他咽下,而是说道:“一点皮肉之伤罢了,无需如此担忧。”
他曾经在慎刑司中经受过的酷刑每一样都比今日的笞仗要疼得多,先帝驾崩那年,他替太子拦下的那一剑更是刺穿他的肩部,险些一箭穿心,故而这三十笞仗,只能算是简单的皮肉伤,并未伤到筋骨,修养几日也就好了。
“不疼的,”沈临川的声音放柔了一些,“伤口不深,只是吓人罢了,没打到你身上便好。”
听见他的话,施玉儿在床边一时无言,好半响,她才哑声开口,“整个背上都被打的没有一块能看的地方,我纵使不聪慧,却也不是个蠢货,这怎么可能不疼。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他们二人虽然是众人眼中的夫妻,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只有夫妻之实,并无夫妻之间的情分。
施玉儿也不是他明媒正娶,拜过天地上了族谱的妻子,她对这个沈夫子,除了一个名字之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
“无需你报答,”这个问题沈临川不想回答的太突兀,他的面庞转向施玉儿的方向,实话答道:“我答应过要对你负责,君子一言九鼎。”
这个答案施玉儿想听,尽管不那么动听,但这是最合乎情理的答案,‘责任’二字便是沈临川为她做这一切的原因。
她笑了笑,见他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说道:“你躺下吧,这样坐着不冷么?”
言罢,她便伸出手去,想将他的被子往上提一提,却不料沈临川将死死被子扯住,一丝方才的冷静也无,他的面上升起一丝绯红,低声唛濡说道:“我只着了亵裤。”
施玉儿顿时有些讪讪收回手,但是他这样坐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说道:“左右不过转个身而已,我扶着你,你将被子拉着可好?我定然不会看你。”
她将沈临川的身上早就已经看遍,施玉儿这般想,顿时也一阵脸红,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扶住他的胳膊,让他好转身躺下。
屋子不大,床也不大,他紧紧的扯着自己的被子,攥到指尖都有些发白,施玉儿不愿让他为难,全程都望着墙壁,未看他一眼。
二人心思各不相同,等到沈临川在床上躺好后,施玉儿将被子盖在他的背上,然后蹲下身嘱咐他道:“若是饿了就喊我,我替你热饭,若是旁的,你可喊叔祖来扶你,万不可自己忍着,知道么?”
似乎在她的眼中,沈临川便是一三岁稚儿一般,她的声音落在沈临川的耳畔,柔柔的。
“我知晓,你放心罢。”
沈临川眨了下眸子,仿佛是想努力看清眼前,他望着无限的黑,对那声音的来源致谢,“多谢你。”
施玉儿愣了下,将他额上紧贴着面的一缕长发拂下,“是我该多谢你才对。”
她指尖的温度让沈临川觉得很舒服。
烛光打在他的面颊上,高挺的鼻梁上落下长睫的阴影,或许是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看起来苍白又易碎,偏生与他眉目间的坚毅冲突,让人心生不忍。
施玉儿看的有些愣。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沈临川羽睫微颤,哑声问道:“在看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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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字将施玉儿猛地惊醒, 她支吾了一下,有些含糊地答道:“没什么,我只不过瞧你没什么气色, 在想该做些什么给你补补身子罢了。”
沈临川并未答话,不知有没有信, 但是无论他信不信施玉儿都不想去深思, 此言落后,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的确, 沈临川很俊美,但是一想到自己竟然看愣了, 她便一阵脸热, 直怪自己没出息。
次日清晨,天边方泛起鱼肚白, 屋顶的灰瓦上凝着厚厚的白霜, 施玉儿哈着寒气从屋里出来, 往东边侧卧望了一眼,才去烧水洗漱。
施叔祖家的院子是从前还未发家时施家老祖的院子,曾经住过三代人,到了施玉儿父亲这代才分开,院子地面的青石砖上有钝物砸出的裂缝, 砖面上透露出一股与年纪相符合的沧桑。
从前如此热闹的一个家族, 如今便也只剩下一花甲之年的老人还苦守在此处,其余人皆各奔东西或天人永隔。
屋檐下的蛛网上凝着细细的
', ' ')('水露, 横梁之上有密麻细小的蚁洞, 春日新燕来时筑的泥窝还稳稳当当悬在厨房的檐下, 黑色的窝上有几根燕毛露出一个角细颤, 等着来年开春时主人家再归来。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 一月一季一年,再有燕来时,却不知是否还是从前的那只。
施玉儿将锅里的粥熬到稠白,发出细软绵密的香,才用发黄显旧的老瓷碗将粥汤盛起,端到院子外。
风没刮,但寒意却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鼻间虽没吐出雾气,但吸入的却都是刮的嗓间生疼的凉。
天暗的像是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光便从云层之上匀出不多的几缕下来,等分到这一方小院时,便只剩下寒酸的可怜的一星半点。
施玉儿从施府出来时就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带走,还是昨日族长夫人出面将她入施府时自带的那几件衣裳拿了过来,她才有衣裳换洗,不至于太过窘迫。
天边涌着浓重的雾气,施叔祖习惯早起,此时他坐在桌边喝粥,颇有些心不在焉,待到一碗粥饮闭,才终于犹豫着忍不住问道:“玉儿,你与叔祖说实话,你与那盲人夫子可是真的两厢情愿?若是你有苦衷,便与叔祖说,叔祖定然为你做主。”
闻言,施玉儿将筷搁下,微垂下头来,眸中涌上一丝羞愧,答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便是孙女儿自愿的,怪不得他。”
她不仅是自愿,那日里,是她求着沈临川碰她,她实在是受不住药性,那种滋味比让她死了还要难受。
施叔祖眉目中浮现出淡淡的忧愁来,从鼻间哼出一声粗气,半响,才又闷声道:“他虽然也算有担当,但也不能算是良人。”
“我知晓你素来懂事,定然不是如此不知规矩之人,你有苦衷,便与叔祖说!”施叔祖辗转反侧一夜,却还是不能接受让施玉儿与一个瞎子过一辈子的事情,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还有我这个叔祖在,无论如何,叔祖还是你的依靠。”
施玉儿知晓,若是自己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叔祖定然会想办法替她出气,但是事已至此,定然再无转圜的余地,且叔祖又年事已高,她不愿再劳累他人为自己奔波受苦,于是只说道:“孙女儿想,沈临川是个好人,跟他总比跟林子耀或者曹通判都要好。”
她婚前无媒苟合之事在施家上下并不是秘密,就算叔祖为她想尽办法瞒下,只要有心人稍一打听,便可将事情始末知晓,所有事情到头来还是会回到原点,或许情景只会更加不堪,她别无选择。
“苦一些累一些都没关系,”她的唇边勾起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来,“孙女总不至于太受委屈。”
清晨很静,二人的话被沈临川尽数收入耳中,他轻触着自己胸前的紫檀木牌,又缓缓阖眼。
没有树叶的枯枝在黯淡的天幕之下矗立着,待到北风起时,便只能摇晃着枝干随风而摆动,吐尽了萧瑟与孤独。
临近午时,屋门被‘砰砰’敲响,屋内只有沈临川与施玉儿二人,听见响声,施玉儿先是透过门缝望了一眼,见来人是施诚,才将门打开。
施诚面上满是焦急,门一开就钻了进来,急乎乎地问道:“玉儿小姐你和沈夫子可还好,沈夫子的伤怎么样,我怎么听说你们、你们……”
剩下的话他在嘴里半响转不出一个弯来,施玉儿知晓他要问什么,于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施诚拍了拍自己的脑子,得到答案后脑中更是一团浆糊,只能问道:“那、那沈夫子可还好?”
“他受了些伤,但是倒也无虞,”施玉儿倒出一杯热茶给他,示意他冷静些,然后便问道:“我托你昨日去办的事情可都妥当了?”
“哦,妥当、都妥当,”知晓她定然急这笔银子,施诚便将自己胸前的荷包掏了出来,对她说道:“玉儿小姐您昨日给的首饰拢共当了三两银子,沈夫子的东西我方收拾妥当便有施府的人来收屋子,我便都给搬到我住的地方去了。”
“屋子租一年更便宜些,费了二两银子,剩下的钱我换成了碎银子和铜板,您看可还好。”
好,自然是好。
施玉儿提着轻飘飘的荷包,心中忽然便泛出一丝苦涩来,不由得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抱怨,“没什么不好的,到底还有些银子能在之后的生活中转圜,只是我断断没想到他在施府做了这么久的夫子,竟然一文钱也没攒下来。”
“这……”知晓那个‘他’是谁,施诚挠头笑了笑,不敢将沈临川每个月用四两银子打发叫花子的事情说出来,这要是说了,岂不是于他们二人夫妻感情无益么。
他从前只叹是沈夫子心善,不在乎这些俗物,可现在再看,沈夫子要成家,手里没有积蓄自然是不行的,只怕玉儿小姐日后是要吃些苦头了。
“他就在屋内,你去看他罢,看完我便与你一起去看看租的屋子,再清扫一下,好搬进去。”
等到施诚进屋去,施玉儿便将荷包打开看了眼,果然里面干净的可怜,铜板倒是占地方,只是却不值当什么东西,就算有几百文钱几千文钱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也抵不
', ' ')('得一锭沉甸甸的银稞子金稞子好。
她将荷包放到自己住的屋里收好,然后将午饭时的碗洗净了才见施诚眼眶红红的出来。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叹气,末了望了眼正擦桌的施玉儿,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出来。
一七尺男儿如此,施玉儿倒是有些看他笑话,不禁问道:“哭什么?他不是好好儿的么?”
“好自然还是好的,只是、只是我没想到……”施诚又是抹泪,蹲在桌旁说道:“只是没想到短短一日间竟然会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他现在还能想起来自己说给沈夫子娶个媳妇的时候,沈夫子分明说了不愿娶妻,可如今却是为了玉儿小姐愿意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他有些怪自己迟钝,要是早些能够明白沈夫子的心意便好了。
施诚心思猜了两道,便觉得自己将一切前因后果都明白了,定然是沈夫子倾慕玉儿小姐,但他觉得自己定然不能与玉儿小姐结成夫妻,故而不在乎财物亦未考虑过娶妻的事情,只想为自己倾慕的人守着。
而玉儿小姐定然也是对沈夫子有意,不然二人怎会如此……
施诚自己在脑中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见自己从前看的那些话本子都往二人身上套,不由得开口说道:“玉儿小姐,你以后一定要好后待沈夫子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施玉儿将抹布拧干,又净了手,然后说道:“我自然会对他好,咱们先去看看租的屋子,莫要耽误时间。”
“诶,好。”
施诚替二人租赁的屋子在斜桥巷里边,这条巷子里居住的多是一些商贾人家,门前大多放着推车或货架,偶尔能听见孩童的嬉闹声从屋内传来。
巷子口便有一条汩汩往东去的河道,可供平时浆洗衣物之用,有推着蒸米糕的商贩坐在巷子旁打盹,白糯的米糕上盖着一层干净的纱布,有红糖馅的,还有桂花味儿的,一文钱两块,童叟无欺。
商贾人家似乎都不喜与周围人联络,各家各户的门都是紧闭着,每院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施诚一边走一边告诉施玉儿周边的布局,嘴里偶尔冒出两句感慨之词来,施玉儿皆是含糊着答了过去,心中默默记着路线。
二人说着,便已经走到巷尾,施诚租赁的巷中的最后一个院子,门前干干净净,红漆的木门,铜环上有祥云花样,绕着一圈锁链。
施诚手里有钥匙,他两三下便将门打开,锁链落到地上发出哗啦清脆的声音,有孩童从隔壁探出两个小角来。
门一开,便有一股北风灌出来夹着刺骨的寒,施玉儿粗略看了一眼,见是青砖铺的地,灰瓦黑墙,院中有口供吃水的小井,顿时便满意了两分。
青砖铺地下雨便不会泥泞,也不用担心沈临川摔着,灰瓦黑墙那屋子便结实暖和,冬暖夏凉,有小井便不用去河里挑水吃,总体还算不错。
紧接着,她的目光一转,转到三间屋子上,最右边的是厨房,在门口便能看见灶台,中间是一间卧室,门紧闭着,木门上的麻纸看起来都还新,最左边的屋子很小,屋门破旧。
施玉儿不禁有些好奇的‘咦’了一声,指着最右边的屋子问道:“这间客卧怎么这么小,能住人么?”
说话间,她便往那间屋子走去,在门上轻推了一下,推不动。
此时施诚也跑了过来,闻言,答道:“您就那三两银子,留了一两过日子之后便也只余二两,二两银子,这……难道还想能租两间屋的院子么?”
他拿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将那门打开后一推,顿时一股呛人的灰便扑了出来,呛了施玉儿一身。
“瞧,”施诚拿手在面前扇了扇,说道:“长宽一丈,住人不行,放物件倒可。”
施玉儿一边捂着鼻咳嗽,一边觑着眼往里看,果然见到里边窄窄的堆满了各种破的不得了的东西,什么烂布头子破木架子都在里边堆着,难道这院里看着整洁,原来腌臜物全藏在了这间屋子里面?
“那岂不是只有一间睡觉的屋子?”她拧着眉,往正屋走去,推开门果然见里边只放着一张小小的木床,还不够翻个身子的宽度。
床上挂着的靛蓝色床帐已经脏到泛起油光,屋内小几上有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屋子的最角落还有模有样放着个小小的梳妆柜,虽也算是五脏俱全,但却透露着肉眼可见的寒酸。
施诚跟在她的身后,答她的话道:“我瞧这床也挺好的,再说这夫妻之间哪有分开睡的道理?”
“难道……”他的眼睛蓦地睁大,结巴着说道:“玉儿小姐,难道、难道你有啦?”
“这、这孩子生下来……”
眼见他越说越不对劲,施玉儿忙止住他的话头,红着脸道:“没呢,你不要一天到晚净瞎猜,哪里有孩子!”
虽然话是这么说着,但她的心里忽然间便有一些不确定起来,那晚沈临川来了两次,把她累得够呛,好不容易等到药性消失,她却也累晕了过去,并未清理,不知道会不会中……
施玉儿顿时便有
', ' ')('些烦恼起来,心中直骂沈临川属狗,让她叫苦不迭,若是有孩子了,那孩子生下来只能跟着他俩一起受苦吃糠咽菜,还是别有孩子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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