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反应…他还以为她只是昏昏沉沉地醒了,马上就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呢。
现在看来倒不是这个情况。
他收回手,试探性地回道:“因为你的脸和我的不太一样,所以想戳一戳。”
回答完后,耐心等待将近半分钟,得到了一个语气乖巧的「哦」。
像是看够了,筱原奈己慢吞吞地把视线移回天花板上那挂了一二三四个灯泡的吊灯,再次陷入漫长而又无意义且木呆呆的懵态。
啊,头有点晕。
对她状态有了点猜想的诸伏景光:“你在做什么?”
“……”盯着天花板的人依旧盯着天花板,似乎忽略了这句问话。发问完毕,诸伏景光耐心候着,静静等待可能的回应。
又是漫长的半分钟后,他再次听到了对方乖巧的回话:“ampouleの数を数えている。”
诸伏景光不免有些好笑:“是不是四个?”
半分钟。
“是哦。”
“数清楚了,怎么还盯着看?”
半分钟。
“%aj&$#:-#(”没听出来一堆乱七八糟语言乱码的诸伏景光头疼:“可不可以只用一种语言?”
半分钟。
“……”没回应。好吧,这个大概超出目前的范围了。
默了一会,他又戳了戳女朋友软乎乎的脸。
筱原奈己本人偏瘦,不过她的「瘦」倒不是细胳膊细腿的单薄瘦,而是体脂率在极低的线下所带来的干练——但不管怎么说,脸上是不可能有赘肉的。
再加上她颧骨偏高,堆不起婴儿肥——单看的话,根本看不出脸颊这里的肉这么软啊。
眼皮有些沉,在外场协助下数清灯泡数量的筱原奈己顿时起了困意。说实话,她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的,就是不知道边上这个生物为什么执着地和她说话,不然早该数清了。
而且现在是晚上。她记得。屋内都是暗的。没开灯。
脸上又有触感,但她这回懒得理会,任凭诸伏景光戳了两下又两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筱原奈己把眼睛闭上。
“睡觉。”她如此宣告。
“好。”
诸伏景光笑了笑。
他停下小动作,替她把被子乱出的一角细细拢好,正准备起身,就见又卡满半分钟的筱原奈己再度睁眼。
“怎么还不来?”
她的声音里带了淡淡的疑惑和不满。对于这个对她左脸动手动脚的人手脚如此之慢感到不解。
这个和她明显是一个物种的两脚兽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筱原奈己于是眨巴眨巴眼,大发慈悲地补了一句:“一种语言。”
用一种语言说的。没道理听不懂吧。
自认做的已经够多了,筱原奈己重新闭上眼,找了个舒服的枕窝陷进去,准备美美进入梦想,丝毫不顾及另一个人因为自己的话想了什么。
“……”这张床宽有一米八,躺两个人绝对绰绰有余——但这不是重点。
本来就打算支在边上闭目养神一晚所以在晚间洗漱后换了舒适的衣服,筱原奈己也被走之前的莱娅拖进一次浴室换了套睡衣,所以睡在一起完全没问题——但这也不是重点。
严格来算,他们已经在一起三年四月零九天了,理论上,即按照霓虹的平均交往时长,早应该准备结婚了,睡一张床完全说得通——但这也完全完全不是重点。
只是躺着闭目养神一晚,他又不会真的睡着——再说还隔了一层不薄的被子——但这也完全完全完全不是重点!
诸伏景光的喉结动了动,耳上不可避免地飞上热意,烫的他脸颊跟着红了几分。
过了许久,久到筱原奈己意识已经完全迷糊,即将陷入沉沉的昏睡之际,耳际突然捕捉到一阵细微的轻响声。
意识浑浑噩噩的她半眯起眼,对于刚睁眼就看到的、正静静地看着她的蓝色的眼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迷糊中睁眼迷糊中闭,筱原奈己下意识往边上翻个身,满意凑到了体温比她高的热源边。
“……”又是好多个半分钟,因为翻身动作而露在被外的手被人轻轻盖在被子下。
平静下来的诸伏景光又默了一阵子,动作轻缓地探进一只手,轻轻扣住布满细密疤痕的另一只。
第113章 在米花町的第二十九天
【二十九】
清晨,温暖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罅隙,舒徜着早日的迷香。透过早雾与绿叶的金线照亮枕边的一角,暖暖地铺展开来,送来一日最初的问候与轻语。
全然缩进被子里的人动了动睫毛,接着又没了动静。
几个呼吸过去,筱原奈己有些勉强地睁开眼,依旧昏沉的钝感让她不适地又闭上眼,过了许久才重新试着睁开。
半梦半醒的眼神朦胧又迷茫,尚未完全清醒的她看了眼诸伏景光,又准备重新小眯一会——等等,诸伏景光?!
浑身一凛,看清诸伏景光脸的筱原奈己难以置信地瞪大有些干涩的眼,突然清醒无比。
为什么刚睁眼的时候她可以「看了眼诸伏景光」。因为诸伏景光就在距离十几厘米的对面——视线上移,睫毛有几根都能数清楚。
筱原奈己呼吸一屏。
透过一层玻璃窗的日光轻柔流泻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剪影。额前的碎发微乱,诸伏景光的呼吸浅浅,正闭着眼沉睡,对她惊愕的视线毫无察觉。
等等……
记忆的碎片闪回,她皱了皱眉,在太阳穴的阵阵微小却无法忽视的刺痛中回想起自己脑子不大清醒时期发出的「睡觉邀请」。
筱原奈己:……
她选择先略过这一茬。
轻呼出一口气,她重新闭上眼。当前的事物略过,更久远一点的东西重现,一帧一帧如同老电影一般的画面按照幻灯片放映的形式在脑内走着时间过场。从无什可言的童年到有些遥远的少年,又从警校时期双人宿舍的那扇窗户掠到卧底后几乎无法定下的住所。
硝烟、血腥、和浓烈的铁锈味。阴沉的黑夜、无人烟的罕迹、乌鸦。
记不清的麻木雨夜、一两点在风中呜咽的路灯。没气息的监护人、可能有些抖的手、最终攥紧的枪。
莫名中断的实验、透明的针筒、金发的女人、难熬的后遗症、常访的刺痛感。
冰冷的实验台、该死的灰雁酒、透明色的眼睛、装模作样的假笑。
芒果味的布丁、镰仓的大海、看不清颜色的天台。时差不同的早晚安、电话里的法语练习、偶尔调笑的轻笑声。
“……”在短短几分钟里回看二十几年的人生,感觉很不真切。仿佛看了场以自己为主角的电影,又恍然主角就是自己。
还算清楚的记忆止于两年前。筱原奈己睁眼,已然平静下的双眼在日光下也是乌沉沉的,宛如一汪静寂寒凉的潭水。
她记得……是某个本该平和的傍晚,提前做好电话通知的贝尔摩德敲响了安全屋的门。
“晚上六点见一面,我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