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份文件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幽静的停车场,车内的空调风,渲染得气氛更加冷寂了。
什么时候走?
安寻回避了视线,低眉颔首地轻声问她。
签证既然已经下来了,学校也对接好了,等租房定好,买了机票随时都可以走。姜亦恩尽可能掩盖住落寞,平静地回答。
你既然不走仁卓的项目,那选什么学校跟什么导师,都需要考察,还有你前期有那么多准备工作,我都可以帮你的
安姐姐,我都已经弄好了,我不想让你操心。姜亦恩捏着文件袋,紧张无措。
那住房呢?那边的治安情况你了解吗?人生地不熟的有没有人接应你?姜亦恩,这不是小事,你要一个人去国外啊,
安寻心急到有些恼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那一句:
为什么非要等确定要走了才告诉我?
语气里,姜亦恩听不出一丝情绪,没有悲,更没有恼。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安寻的感受,要忍痛送爱人远航,已经不容易,她哪里还忍心逼安寻亲手造船。
每成功完成一步,就是把爱人推远一步,那种矛盾又剜心的痛,自己承受就够了。
安姐姐,出国学习的经历只有这一次,我知道你帮我打理的话,会避免很多麻烦,但是总有一些坑,我得自己摔过了才知道提防,我不想这一年结束,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
她也是真的想用这一年的时间,最大限度的成长起来,尽快解开外婆留在她心里的结。
怕安寻担心,她又怯生生补充一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那边治安很好,如果租好了房子,按着地址打车就好了你不需要操心我
安寻沉吟半晌,万千不解都哽塞在了喉头,欲说还休。
她只是平淡地应了句:知道了,机票订好了告诉我。
而后,不动声色地下了车。
回家以后,安寻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去煮上了醒酒汤。
你先去洗个澡吧,洗完澡应该就能喝上了。
好
姜亦恩有些惊异于安寻一点都没有生气,居然还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为她熬汤。
安姐姐,你不生气吗?
安寻翻找着冰箱,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生什么气?你自己争取到了这么好的机会,我该高兴才对。
姜亦恩心头一落,本来还担心安寻会难过,担心她会接受不了,好像,都是自作多情了。
也是啊,从最开始,你就只担心我会停留,从来不担心我远走。
她在心里默默埋怨。
她不是没有幼稚情绪的,她也曾经妄想过安寻有一天会放弃理智把她的护照撕毁,她也希望安寻可以像所有不明事理的伴侣一样跟她生气跟她闹。
可就算知道安寻不可能如此,现在这样的反应,也太云淡风轻了,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爱人马上就要离自己远去。
目光追着那平淡如常的身影,一颗空落的心,终于沉入了谷底。
那我去洗澡了。
好。
安寻从冰箱里拿了半条鱼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鱼尾在她的指尖划了道口子。
持着汤勺,在锅里一圈圈搅拌,每滑动一圈,就更凝重一圈。听到淋浴声响,眼泪才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女孩不需要她接她回家,不需要她打理出国的事,或许,也不需要这碗醒酒汤吧。
到底谁才在自作多情。
她怎么会没有一点不舍,她快要被不舍淹没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医治到几乎痊愈的女孩,又一次伤痕累累,本以为还有一年的时间从头开始,可现在,她就要把这个还在固执逞强的小孩一个人孤零零扔去异国他乡,她怎么可能放心,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她不怕过往白费,也不怕从头再来,她只怕自己什么也帮不到她。
三个月以来,她每天都在煎熬。孙美凤说的没错,姜学尔的病情加重,她并不无辜。女孩又一次为她拼命,她也恐惧至极。她只是为了安抚女孩暂放了这一切,心里,却从来没有哪一刻放过自己。
是我的不幸连累到你了吗?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是不是不用着急长大?
她常常这样自问。
终于,她还是有些撑不住了,胸口闷得难受,眼前也模糊不清,那道细小的口子,也反复咬蚀着她的心脏,疼得要命。
不得不关了火,扶着灶台缓缓蹲下。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躲起来,泣不成声。
姜亦恩洗完澡后,桌上已然摆着一碗热呼呼的鱼汤,却不见了安寻的身影。
她抱着碗大口大口喝完了汤,飞速抹了把嘴巴跑到卧室门口,本想直接开门进去,不寻常的声音又让她停住了脚步。
里头,是抽泣声吗?
把门打开一个缝隙,看见安寻背对着躺在床上,偌大的床,她只蜷缩在边边角角的地方,细看才能发现,那轻薄的肩膀在颤抖,时而,能听到几声克制隐忍的崩溃。
她,在哭吗?
尽管那孤独单薄的身影又一次让姜亦恩心碎,但沉入谷底的心,好像又轻飘飘浮上了水面。果然还是舍不得我吧,果然感性还是压垮了理智吧。
悄无声息的走近,爬上了床,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把安寻环入了怀里,缱绻地吻落她的耳鬓。
安小爱,你在偷偷哭鼻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262593就是九键输入法安寻爱姜亦恩的首字母缩写呀~
第89章
安寻没有立刻转身, 却在不经意间含胸往女孩怀里窝了几分,贴合的暖意,绵腻的亲吻, 让眼泪更加汹涌。
她不禁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中学门口看见的那个被爱包裹着长大的少女, 如果自己是她,是不是就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这些繁杂, 是不是就有足够的勇气,可以抓紧她的女孩。
可她终究不是那个少女。
一个冷若冰霜的人, 要如何治愈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孩。
一份残缺,要如何填补另一份残缺。
从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 她就在倾尽全力的补全, 逼淡漠的自己炽热,逼含蓄的自己奔放,一点一点挖掘自己内心深深掩埋多年的温柔。
她本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