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她注定无法奔跑,注定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甚至,连婚礼上新娘走向新郎的那几步路,她都无法做到。
这世间,压垮人的,往往不是庞大的崩溃,而是一些具体而微的悲伤。
“京妍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潇潇看到她流泪,一下子慌了神,一边往外跑一边说,“是疼吗?我现在就去叫李医生。”
门打开,汪施靖已经先医生一步冲了进来。
他朝她跑着。
朝她坚韧却单薄的身影,朝她明亮却悲伤的眼睛。
跑到她身边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怀里一抱。
门外,潇潇身为她的私人生活助理,曾陪伴她无数个日夜,但从未见过她有在外人面前流露脆弱的时刻。
可现在,她看到一向坚韧的她,像是到了一个终于可以脆弱的地方,双手死死拽着那个男人的衣襟,枕在他肩头,泣不成声地说: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汪施靖听着她的控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她抱得更紧。
这怀抱,好温暖,也好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廖京妍被他抱着,带着细软的哭腔,一字一句地,跟他说着自己“讨厌”的原因:
“我本来,没有软肋的。”
“我本来,能一个人坚定地走完生命全程的。”
“我本来,复健完,一个人看夕阳,也不觉得孤单的。”
汪施靖听着,心脏一紧。
“可是你来了,你把这一切都打破了......”
“你打破了,我粘不回去了......”
原来她只有铠甲,是廖敬远和廖清杉,她只需要把自己变得更强大,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为他们撑起一片天,那她就能以欣赏自己生命的姿态活着。
可现在,她有了软肋。
原来她觉得自己可以坚定地走完生命全程,不会觉得孤单,不会觉得难过,也不会觉得难捱。
可现在,她觉得,没有他的余生,真的会孤单、会难过、会难捱。
原来她看夕阳,是让内心平静。
可现在,她看夕阳,心中都是躁动的热情,但她又没有去抓住这份躁动的信心。
汪施靖认真地听完她说的三个“我本来”,怕她站立时间太长对身体不好,就把她抱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抬起手,力道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
“那就不粘回去了,好不好?”他语气放得又轻又柔,仿佛怕再大一点声,就会惊扰她难得一现的脆弱。
“那么孤单的拼图,我们不粘回去了,好不好?”
廖京妍很坚决地摇头:“不好。”
“怎么不好?”
“因为你迟早会走的,这个拼图,还会再碎的,我到时候就真的拼不起来了。”
就是这句话,让汪施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起来一样的疼。
他低头,把她的双手稳稳握在自己的掌心,这个动作,天生带着安全感。
廖京妍就是在这份他为她织就的安全感里,一字一句地,听完了他那更有安全感的话语:
“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还没有好到,让你相信我不会走。”
“是我太莽撞,没有用漫长的时间打头阵,就向你表明爱意。”
“但这不是我草率,而是我真的忍不住。”
“京妍,”汪施靖看着她,喉结自上而下地滚动了一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
“任何人和你在一起,都是他高攀。”
-
廖京妍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廖敬远。
因为,这份如出一辙的认可,她于今天早上,刚从他口中听说。
“我对我未来的女婿,就一个要求。”
今天早上的餐桌上,廖敬远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打得廖京妍一个措手不及。
但她还是好奇地问了句:“什么?”
然后,廖敬远就说出了一个让她意外的答案:
“你在他面前,能哭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