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民也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地翻看各种各样的材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还是没有抬起头,无聊之下他拿起一本台帐,才翻了一页,就听到刘文智说话了。
“兄弟,台帐你不能翻的,请再稍等一下下,最多几分钟,我马上就算好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头还是没抬起来,显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帐面中,这一副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的样子,愈发的使孙玉民更加愧疚,他不忍再吵到这个明显消瘦的好兄弟,只得把台帐放下,静静地倚着门框,注视着不停记记写写的刘文智。
“老大,你什么时候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呀……”
邓东平提着把暖壶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恰好看到倚在门框上的孙玉民,忙出声问道。
虽然孙玉民很快就做了个嘘的手势,但这句话还是被刘文智听到了,这是他站在这儿近一盏茶功夫来,第一次抬起头。
“大哥,你来了也不出个声。”刘文智有些歉意,脸上都有了自责的神情。
“我看你正忙,没忍心打扰你。”孙玉民连忙说道。他不仅要给这个好兄弟找个台阶下,甚至还说了自己的不好。“我来的不是时候,等一等是应当的。”
“老大,你坐……”刘文智忙招呼道,可一看这间屋子都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又讪讪地不好意思说道:“我这太乱,没地方坐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冲提着暖瓶的邓东平说道:“赶紧把老大领你屋子里去吧,我马上就来。”
孙玉民也没客气,跟随着邓东平去了他的屋子。
和刘文智的办公室比起来,这儿整洁太多了,不仅有着办公桌椅,甚至还摆了三张椅子和一个茶几,显然成了他们三个人休息喝茶的地方。
“老大,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呀?”
邓东平笑嘻嘻地问道,他嘴上在问话,手上却在忙着泡茶。
“想来看看大家最近的进展,冬天快到了,想让大家把手头上的事赶在下雪前完成。”
孙玉民自然不能说是因为闲得慌才过来看看的,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我们三个昨天还在聊着找个时间来向你汇报来着,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邓东平把茶水端到孙玉民面前,然后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来几张纸来,重新走到了茶几前,伸手递给了他,说道:“这是我这块的进展,全写上面了。”
孙玉民这段时间做了很多纸质的东西,真的不是很想再去看这些文字上的东西,虽然接过了这几页纸,但是嘴里却说道:“你还是讲一下好些,很多东西文字不一定能够表达出来。”
“我先讲,我先讲。”门外传来了刘文智的声音,他手上拿的可不是几张纸,一大叠台帐之类的本本都让他给搬了过来。“东平,我那边还有一摊子事,让我先讲吧。”
“让你找个帮手,非得不听,把自己累坏了事小,耽误了老大的大事,那才得不偿失。”
邓东平的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舒服,但实际上却是兄弟间的关心,他也看到了刘文智太忙太忙,如果长此以往,身体肯定会受不了。
“是啊,文智,你真的要注意注意,千万别把自己累坏了。”
孙玉民也适时地说了一句。
“嗯嗯嗯,我听你们的。”刘文智将手上的一摞东西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坐到了椅子上,说道:“我先从杨树铺重建开始讲吧。”
孙玉民仔细地听着他的话,虽然他对重建的过程有所了解,但还是没有想到事情繁碎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程度。
刘文智从开始拆除老房子就开始把控了施工人员,和日常伙食。连村子里每家每户的义务劳动力都记得清清楚楚。到后来派出去采购的人员,请回来的泥水匠、小工,他把帐算到分亳,一笔一笔非常的清晰。
“老大,杨树铺重建工作只剩下了最后五家的房子在砌,估计最多半个月就能彻底完工。我们从武汉带来的钱如果不给鬼子讹诈了一些,可能还有点剩,现在是分文不剩,如果不是你从霍山县城弄回来一些,又劫了王得贵的财物,我们已经断粮。”
刘文智一口气把重建工作全都讲了出来,还未等孙玉民消化完,他又说道:“上次让扁担石劫财,死了几个乡亲和泥水匠,这边也给予了足够他们家人生活无忧的赔偿,人家命都送了,我们再心疼这点钱,就有点太不人道了,这笔钱没记在账上,是因为数目相对而言,有点过大……”
“你做得对,人家一家子的依靠都没了,我们如果再在赔偿上小气扣索,哪就真的就不是人了。”
孙玉民对于这一点是深表赞同,在武汉养伤时,他就想争取一笔钱给二十师阵亡将士抚恤,可是因为战死人太多,这笔钱数目太大,实在是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只得不了了之。现在这事,他完全能够承担得起,何乐而不为之。
“杨树铺重建的事即将完成,另外一件大麻烦也差不多能解决了。”
“大麻烦?我们还有其他的大麻烦?我怎么不知道?”
孙玉民看见刘文智说完那句话后长长地吐了口气,似乎对他来说,没说出来的这件事情才是个真正的大麻烦。
“难民呀。”刘文智满脸的惊奇,接着说道:“大哥,你怕不是把这件头痛事给忘了吧。”
说实话,孙玉民对村内村外随处可见的难民已经习已为常,而且这些善良的人们只要有口粥喝,有口饭吃就好,基本上不怎么扰到杨树铺村民的正常起居劳作,有的年轻力壮的难民还会到工地上去做做小工,即赚到了工钱,有的还会打包一些饭菜带回去给卷缩在某个屋檐或某个能避风雨的角落里的亲人们。
“就你我上次谈过的,你帮他们建村子对吗?”
孙玉民一下子就记起了这件事情,相对于征兵来说,他更关心的是这些难民的安顿。
“我和老村长还有杨东叔他们几个村子里的长辈商议过了,杨树铺这边可以收留个几十户,村口东头靠山那边有一片地方适合做房子,村子里分出一部分耕地出来,他们自己再开一些荒,不出意外状况,可以足保这几十家一年的温饱。”
“我们村子里外的难民可不是只安顿几十户就能解决的哦。”
孙玉民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难度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