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噼里啪啦的雨水声沉闷地传入耳中。
他的手用力痉挛几下,指尖迟钝地摩挲到了湿润的泥土颗粒。
白渺胸口起伏了一下,突然剧烈地咳了一声。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一手撑着湿润的泥地干呕起来。
一边干呕,一边咳得惊天动地,像是要把肺都吐出来。
恶心晕眩感在冰凉的雨里渐渐缓解,冰冷的土腥味直冲入鼻腔。
白渺抹了一把满是雨水的脸,撑着树干的指节发白。
用力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他才有空余打量周围的环境。
眼前是一片片直冲入昏黑云霄的巨木,棵棵奇形怪状,颜色奇特,都不是白渺曾见过的树种。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眉头皱起。
这些树种虽然未曾见过,但似乎与山常谷里的某些奇特植株长得很像。
但山常谷里的植株都矮小细弱,哪有这里的高大粗壮?
他不是应该落在山常谷里吗?
自己这是穿越了?
白渺摸了摸湿透的裤兜,摸出九张黄符。
这几张黄符虽是纸质,但却沾水不湿,甚至在昏暗的天幕之下闪烁着浅浅的流光。
白渺松了口气,还好符纸没有被雨水泡烂。
这次被毕方抓来得很突然,他身上只带了这几张符篆。
五张隐身符,两张天雷符,两张天火符。
出门前随手一抓,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带了这么多隐身符。
白渺将这九张符篆妥帖放好,在原地做好记号,折了根尖锐的树枝开路,开始朝外探索。
走了没几步,白渺突然微微侧头。
不远处有水源。
他转身朝着水源的方向走去。
雨水砸在水面的声音越发清晰,拨开一大片浓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水带横在白渺面前,雨水在水面上溅开一朵朵雨花。
水带一片浑浊,在昏黑的天幕下根本看不清水下有什么。
横在水带对面的,是一道峭壁。
白渺以手作蓬挡雨,极力仰头,也只能看到峭壁后一线连绵的山脉。
山脉那边也是奇特植株。
白渺又回头仔细看看自己所处的河岸线。
怎么感觉这里有种隐隐有种熟悉感?
白渺做好记号,慢吞吞地沿着河岸线往一个方向走。
暴雨渐渐停歇,白渺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基本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山常谷里蜿蜒的岛屿。
但昏黑的天幕,高大的植株,和不见踪影的毕方他们,显然不是正常的山常谷。
而且走了这么一段路,除了植物,他没有看到一个活物。
白渺一手握紧树枝,扣住口袋里的天雷符,警惕地慢慢往前走。
走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天际突然一道刺眼的亮白。
白渺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瞬间睁大眼睛。
先前白渺的视线一直被浓密的树冠和峭壁遮挡,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看到天空。
一条巨大的黑色天堑裂隙横贯天幕,将天空彻底割裂成两半。
赤红的天火和洪水在裂隙中咆哮翻涌,不断朝着此方世界倾倒。
刺骨冰凉的风呼呼刮过。
白渺湿漉漉的头发下,双目满是震撼和茫然。
如此力量之下,所有的一切抵抗都不过沧海一粟,不堪一击。
然而天火和洪水却被生生阻绝。
白渺用力闭了闭发涩的双眼,再次凝神看去。
这次,他看见了一艘巨轮。
这艘巨轮在裂隙里的天火和洪水中飘飘摇摇,慢吞吞前行。
明明巨轮在白渺眼里不过一个小点,他却觉得那艘巨轮仿佛无限大。
巨轮船头悬着一盏亮着莹莹白光的灯,吱吱呀呀地前行。
巨轮宽阔的船底绘满了如居委会屋顶壁画的异兽鬼怪。
远远望去,仿佛众鬼怪们托举着巨轮,让这艘巨轮得以在天火和洪水中前行。
白渺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那就是敖主任所说的救世巨轮。
巨轮船头那盏灯,就是引路灯。
巨轮飘飘摇摇地在天火和洪水中度过天堑,缓缓靠岸。
漆黑的天堑渐渐虚化,天火和洪水不甘地咆哮着,却只能被隔绝出这个世界。
这时,异变突生。
一道黑影巨轮上飞掠而起,手一伸,将船头那盏灯劈手夺了下来。
平稳的巨轮猛地摇晃起来。
黑影怀抱着那盏莹莹亮着的灯,向下俯冲而来。
白渺一惊,迅速扭身躲起来。
事到如今,他也隐约知道自己恐怕是落入了山常谷里过去的时空。
说不好白渺如今的状态是现实还是梦境,但绝不会单单只是梦境这么简单。
白渺心念电转,啪地在自己身上贴上一张隐身符,将自己往角落里藏得更深。
据青丘所说,当年引路灯便是被朔沉夺下,黑影很有可能就是朔沉。
但这个时候的朔沉可不认识他。
黑影如同炮弹一般呼啸弹射而来。
然而他落地时,却轻地毫无动静,只有呼啸的风吹得枝叶摇晃不止。
下一瞬,恐怖的黑色涌流从山常谷中心爆开,朝着四周席卷而去!
白渺当即将左手挡在身前,抱头尽力蜷缩,让自己的暴露出来的面积尽力小。
凝为实质的煞气张牙舞爪,在撞上瑾瑜玉的瞬间,滋滋消融。
但一小块瑾瑜玉能抵挡的范围终究太小,煞气还是穿透白渺湿透的衣服,顺着肌肤侵入。
白渺胸前的血玉平安扣骤然发烫。
汹涌的暖流流过冰冷的皮肤,狠狠地撞在侵入的煞气上。
侵入的煞气像是遇到了天敌,一下被碾出白渺身体。
白渺捂着血玉平安扣大喘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山常谷中心除了爆发出一大股煞气外,再无动静。
白渺等了一阵,终究是小心地往山常谷中心摸去。
他有些担心朔沉,也想知道引路灯失踪前到底去了哪里。
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郁的煞气,但已经无法侵染白渺。
他又给自己拍了张隐身符,小心地越过茂密的枝叶,往山常谷中心探头一看。
他瞳孔骤然一缩。
山常谷中心,是一片遍布浓黑煞气的空旷小山坡。
山坡上,朔沉面容惨白恍惚,面无表情,浅金色的瞳孔空茫得可怕。
他垂头跪坐于地,引路灯的提杆被他紧紧握住,用力地刺入心口。
暗红的鲜血像条小溪,汩汩地从他胸口喷涌而出。
你疯了吗?!
白渺冲上去,煞气如摩西分海,在瑾瑜玉的白光下分出一条路。
白渺滑跪在朔沉身前,伸手就要抢夺提杆。
瑾瑜玉的白光愈发明亮。
朔沉苍白的皮肉在白光下缓缓烫焦,露出黑红的血肉。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心一意地将提杆往胸口里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