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他把毛笔晾在水池旁,钻进学堂厨房,不一会弄了几块炭出来回到池边,砸了砸用亚麻布卷出几支简陋的笔来小心收好。
这才挑了支毛笔沾着水在池旁石头上沾着水笨拙地书写着什么,看上去像在练字。
远处带着牵马仆人的贵族学子回来了,从翁立安身边经过时取走晾着的笔,每个取走笔的人都会留给他几张纸。
李谦解释道:“家境殷实之辈不喜学习,翁立安代为洗笔,换些学堂的纸,拿回去自己用一部分,卖给剧院里的文人一些换些钱花。”
纸是昂贵的东西,英格兰的主流纸张有三种。
一种是最广泛使用的廉价莎草纸,源于古埃及、被罗马人带到英格兰,学生与牧师的廉价小本儿都是用这个做的。
第二种是羊皮纸,把皮子拉长、削薄、加工,制作复杂、价格昂贵,多用于书写王室及贵族命令以示庄重。
第三种,是蔡侯纸的变种,十世纪传入摩洛哥、十二世纪传入摩尔人统治的西班牙,英格兰则在十五世纪建起第一家造纸厂,用于教会与贵族日常书写,价格同样昂贵,区别在于没有竹子。
所以抄纸工具不是竹帘,是用木头和铜丝等作成的抄网,由于没有悬浮剂,因此厚而光滑,适合鹅毛笔和染料书写。
这个也很昂贵。
至于如今的大明纸,就不光是昂贵的事了,这种纸的价格实际上已经与商品价值脱钩,只有大明人才有、才用,除此之外仅有汉文学堂的学生有少量,因此奇货可居。
汤显祖挑挑眉毛:“李教谕是对县中讲学不满?”
“并无不满,大人何出此言?”
“那为何不加以约束,劝人向学。”
“回大人,劝他们也无甚用处,世间理应无贵族,这些人依仗家世、倒向天军,得了子孙入学的机遇,不知珍惜,何必去劝?”
尽管李谦只是连品级都没有的县教谕,长年于军府奔走作战,已经习惯了对军官的命令服从,但除此之外性情直爽有什么说什么的习惯也一样根深蒂固。
既然这任务给他、又无其他方法,他便尽心去办,除此之外教育的事跟汤显祖无关,何况此时闲谈,说起话来自然也硬气。
“文教之事非一时之功,这些人心智已定,能教的教,不能教的待三月小校尽数开出,汉文学堂的文教要害——还是在童子。”
这种情绪,汤显祖也习惯了。
他近来任命出去的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医学训科、阴阳学训术、惠民药局官医、马驿驿丞、税课局大使、河泊所官皆为东洋旗军,可是太明白这些大兵对英格兰百姓的态度了。
在亚州,这种态度并不明显,对当地土民与大明百姓几无区别;但到了这边,尽管限于军法约束没人做出过分行径,但态度上与养猫养狗几无区别。
汤显祖一个人也改变不了这种情况,只能转移话题问道:“他留着那些纸自用,做什么?”
“翁立安想学着写剧本,他坦诚得很,毫不掩饰追名逐利的心,想当个话本先生,他要用这个在剧院里写故事,吸引那些文人教他怎么写。”
汤显祖笑了:“这是钓鱼啊,愿者上钩。也好,这些日子累坏了。”
“明日,叫他明日带上自己写的话本,傍晚课毕你叫人送去知府衙门,本官看看他能写出什么样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