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六十八章 过分</h1>
停靠在淮安府船煤所的蒸汽铁甲船隶属于福建都指挥使司,如今使用这条船北上的是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呼良朋。
这几年呼良朋一直在福建,督过去往日本的船队、运送过南北的京运,又在西南镇压一次叛乱、一次兵变,立下了不少战功,既有功勋又熟悉海事,履历也很漂亮,如今在福建都指挥使司操练各地海上舰队。
他很久以前就认识叶向高的父亲叶朝荣,那还是陈沐任南洋卫指挥使押运火炮去北方给戚继光送的时候了,叶老爷子当年进京赶考坐的就是他们南洋卫的炮车。
那年进京,呼良朋跟叶朝荣聊了一路,把老爷子乐的直后悔自家闺女已经出阁,结下个忘年之交。
那还是隆庆元年,叶朝荣进太学读书,后来考了两年都没中,心灰意冷做个县官,一直到万历四年才时来运转……不是终于考上了进士,是朝廷出缺,调他去江州府做别驾,也就是通判,主管赋税征收等事务。
这是个肥差,但当年上司找他索贿,老举人一辈子考科举,普遍来说,圣贤书也不是读多了就能学以致用,寒窗苦读十年做了官贪污的也不少,但叶朝荣是寒窗苦读三十年。
就算一丑人整天给自个儿洗脑说我最帅,洗三十年也觉得自己帅了。
所以叶朝荣一不给行贿、二不给办事,被穿了好长时间小鞋儿,吃苦受累的工作没少做,本分事更是精益求精,可一到考成就是个中等,既不让他升官、也不让他降职,就在别驾这个位子上耗着,要他眼看着同事全升官,自己耗到死。
直至大前年,那上司贪污事发,一下引发江西宦海地震,受牵连者甚多,一时间下狱的下狱、发配的发配、处死的处死。
该走的人都走完了,朝廷才发现哟,这还有个年年考评中等的老爷子,出淤泥而不染——去年广西养利州出缺,一下升去养利州任知州去了。
当官是有身份限制的天花板的,很多时候一没祖上积荫、二不长袖善舞,没到拼能力的时候这人上不去了。
啥时代都有学历歧视。
比方说都是进士,一甲的进士直接入翰林院,就是帝国内阁、六部尚书的心血储备队伍里。
二甲的进士除了人中翘楚能经过进士内部遴选考中庶吉士,还有机会进翰林院;其他人基本上就是从六部京官的主事依照成绩往下排。
三甲里最有能耐的那拨人能试试运气留做京官里不是那么有权势的部门,绝大多数还是只能往外挑,最后运气与能耐都泼天的,能以总督、南京的尚书卸任告老,一般人里头的人杰,早在知府这一步就停下了。
举人呢,最近的例子是海瑞,不入流教谕做了知县,给道君皇帝写信几乎指着鼻子训‘嘉靖嘉靖家家洁净’还能把命留住,巡抚应天流放徐阶俩儿子,他的宦途突破层层阻隔,几乎比三甲进士当首辅还难。
至于说普通的举人?能在知县这个位置告老就已经是许多人的梦想了,尤其对上了岁数的老举人来说,同等学历同等能力,肯定是年轻后辈更招待见,也更容易抓住机会。
叶朝荣却当了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