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会馆空地聚集得差不多,便立皇明长幡、竖龙虎道君大旗,一行十九人多数背负药箱符盒,还有几人腰插手铳、手按腰刀,做完一系列准备工作,集结于牧野会馆院门影壁之后。
焚香烧符、摇铃敲鼓,做场法事给自个壮胆儿,这才在曹道长的率领下与送别的商贾、船长、水手一一作别,如临大敌地走出牧野会馆。
他们得去救人。
在这座混乱无序、缺少防范、无人治理的普利茅斯、城镇议员置身事外,六千余居民并不需要他们拯救,他们救人,就是救自己。
临近德文港的造船厂围着高高的木墙,这是霍金斯担任王室海军后勤官之初收购的商船厂,主要业务是为英格兰新建王室海军建造战船,并收购各国海盗在海上抢到的战利品,如今搁浅在沙滩上六条有巨大轮廓的战船已停止修造,不过木墙仍有人影来回走动,有人一直望向隔两条街的牧野会馆——那座充满异域风格的城中之城。
说牧野会馆为城中之城并不过分,英格兰正处于贫穷到急速富贵的上升期,城镇建筑风格同样杂乱无章。
在普利茅斯的街上,能挤下二十个人甚至更多的都铎时代石墙木棚茅草顶、整间屋子只有一张床、夜晚床上塞三四个人与猪牛羊混睡的房子已不再常见,尽管那样的屋子整个英格兰还有许多,不过多数都只存在于乡下农舍。
那个大家能安全地聚在一起才是最紧要的、对于私密空间并无要求的时代对英格兰来说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普利茅斯带有独立卧室的二层小楼变得普遍,尽管定制一张独立的床仍旧是财富与地位的象征,但城市的脱产者已负担得起这样的开销,在城市主要街道二三十丈宽、挖出水井的街道旁甚至不乏商业新贵族拔地而起的二层甚至三层宅邸,那些是拥有二十几个甚至更多窗户的大理石豪宅。
但大明国人的牧野会馆显然不是那个样子,他们在城中东南角买下一片巨大的绿地,像魔法一样从海上迅速地运来一船又一船的青砖黛瓦,每个人都是杰出的建筑师,像为领主建设城堡般地开工,甚至在普利茅斯发现他们不雇佣本地工人兴建房屋后禁止行会向他们出售木料,他们还能像魔法般从海上快速拉来木料。
所有建材都是从爱尔兰的大明港运来的,大明的艾兰复国军在那奋战,移民在东北方兴建城镇,创造出一批完善的建材产业。
对牧野会馆的商人们来说,从那里运来砖瓦比直接在普利茅斯买石料便宜的多——他们不烧砖、瓦也极少做,这是一种自然选择。
西班牙人习惯用砖瓦、连带着新成立的荷兰也用,但英格兰既不会也没必要用砖瓦,他们才刚刚从茅草顶时代走出来,跟海洋贸易沾边的人从中取得丰厚收入买石料建筑过去只有贵族才能住的石制房屋正合心意,而跟海贸不沾边的人……你拿头盖房子?
牧野会馆在兴建时就没打算住太多人,所以只是一座小型围楼,但这在英格兰人看来更像是一座城堡,以至于他们在修建过程中强烈要求会馆商人把城堡修的低一点。
远处曹长青带队走出牧野会馆的下个瞬间,普利茅斯造船厂木墙上的小钟便被卫兵敲响,面容憔悴的德雷克快步登上木墙,眯起眼睛紧张地看着会馆方向。
最初几天他很看不惯大明人举着幡子跑出来治病救人,那应该是城中神父的工作,不关他们的事。
但神的仆人也扛不住瘟疫,带着病人祷告的修士接二连三死去,最糟的是昨天还收到消息说伦敦派来两名瘟疫医生在路上被匪徒绑架。
现在普利茅斯,只能依靠这些大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