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不能倒!
腰刀坠地,向下倾倒的长杆令旗却被紧紧握住,陈沐想双手挥起令旗,左手却不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这才看见铁护臂上有血渗出,正中有鸟铳变形的铅子嵌在上面。
无意识时并不知疼痛,可一旦有了意识,似乎一切痛觉都撞进脑子里,让他把半个身子的力气压上旗杆,几乎尽最大力量喊出被打断的号令,“虎蹲炮——放!”
隆俊雄自身前闪出,大盾长牌被他狠狠砸在土里,与身旁家丁大盾叠在一起,跑出盾墙时身子不自然地定了一下,这才猛跑两步接过陈沐手中令旗,旗杆上还挂着先前旗手残留的半根手臂,断口白骨森森鲜血淋漓。
在他们身后,一字排开的各百户方阵前虎蹲炮接连怒吼,数百颗石丸铅弹在空中散开,成片砸在倭寇头上,声势浩大。
拾起斜插入土的腰刀,陈沐高声喝道:“向前!鸟铳上前,齐射!”
令旗未倒、军阵未散,突遭炮击的旗军惊魂未定,虎蹲炮齐射却已将气势夺回,诸百户在号旗指引下各个高声下令此起彼伏,即便如此旗军仍对倭寇佛朗机炮心有惊骇,号令下动作不一,上百杆鸟铳能听令则发者不过三成。
所幸片刻之后敌阵也不知是操持佛朗机炮的倭寇都被虎蹲炮打伤还是如此,硝烟散尽并无炮弹再度袭来,这才让旗军稍振军心,再加旗官催促,军阵前行,鸟铳纷如爆豆般大片在阵前响起。
齐射比凌乱的散射有更大的杀伤力,陈沐部齐射一阵方歇,右翼铺开的邓子龙亦以鸟铳齐射一阵,他麾下四个百户对倭寇造成伤亡甚至远胜陈沐部,因为邓副千户冲得更近,齐齐举铳时已几乎用半包围的阵势接近敌军五十步。
陈沐部在八十步命中仅有两成,邓副千户至五十步三杆铳就能放倒一个倭子。
这当然不是邓千户提早把龙虾兵贴脸怼的战术研发出来,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
用惯快枪抵近的邓子龙也在先前长官遭到倭寇炮击时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稳定军心,下令前进后才想起他麾下四个百户皆已换装四成鸟铳,这才赶忙在临近五十步时下令停步齐射。
城外能跟香山千户所对射接战的倭寇才多少?
满打满算也就千余,连番遭受进攻,被关炮轰死、火箭炸死、虎蹲杀伤的数量并不多,加在一起其实还不到百人,但已经够让号令杂乱纪律涣散的倭寇形成溃败之势,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才不至于直接溃败。
几门佛朗机炮击陈沐给他们扳回些许气势,可这股气势紧跟着就被陈、邓八部百户旗军鸟铳齐射打得烟消云散,战阵最前接近百人被一轮放倒还不够直观,但数十火把落地却是谁都能感觉到的,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陈沐这边才刚下令鸟铳退后装弹,由矛手居前在长牌掩护下向前推进,邓子龙那边却似猛虎下山,早就声势大壮地架出矛阵挺刺倭寇溃散右翼了。
陈千户连忙紧随其后,招呼最左侧的石岐部先头旗军道:“取掌心雷,点火……前,城门洞!”
就在他想用二三十颗手雷在城门下炸出缺口时,却见十几步外急着不知向城内逃还是向城外逃的倭寇阵后喊杀大作,紧跟着膀大腰圆长得活像庙里塑像的呼良朋便提着大刀率其麾下顶盔掼甲的营兵杀穿出来。
让陈千户下到一半的命令硬生生转了个弯,一片点燃的手雷如蝗虫般掷向倭寇拥堵的城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