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盈如今算是明白何为每逢佳节倍思亲了,唉,也不知道奶奶她还好么。
轿辇之上的霍致峥有些无聊,要不是后宫弯弯绕绕许多宫门,他骑马只消半柱香就能到了,哪至于要坐这么久的轿。
他单手支着额头,百无聊赖的目光环顾一圈,最后落在唯一称得上有趣的人身上。
只见那女人耷拉着眉眼,眼圈红红,隐约闪着泪光,周身散发着一种“我好难过,我难过的快要死了”的沉重情绪。
霍致峥唇角绷得紧紧的,如若他没记错,她每月是十六两银子?
为了区区十六两,她哭了一路?
至于么。
霍致峥生硬的转开目光,然而没多久,又忍不住往她那边看去,见她泫然欲泣却强忍情绪,心底无端升起一种燥郁,转动扳指的手不自觉重了些力气。
“陛下,文心阁到了。”
“……嗯。”
一个宫女而已,她犯错在先,他又不是无端罚她,何必在意。
霍致峥长睫垂下,稍定心神,举止沉稳的从轿辇下来。
第18章女嘉宾
文心阁是座三层高的阁楼,雕栏玉砌,高啄的檐牙下挂着银质的风铃,清风拂过,叮当作响。两肩以桂花树为栏,形成环抱之势,廊腰缦回,桂香飘扬,兼具宫廷建筑的华美以及江南园林的灵秀。
此时那桂花环抱的楼阁前院,陈设古器瑶琴,长桌上摆着各色果子糕点、酒水饮子。
将近数百名的世家贵妇、新贵女眷,妆容娇艳,衣袂飘飘,三两成群的凑在一起,或是谈笑,或是赏花,明面上看着和和气气,暗地里却不动声色的较着劲儿。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秦太后此次办这赏花宴的目的,她们都心知肚明。
皇帝年轻有为,后宫却一直空置,无论是后位还是四妃之位,谁能爬上去,于自身及家族来说,皆是无上的荣光。
若谁肚皮能争气,一举生下皇长子,那往后的荣华富贵更是不用多说。
是以为了这一场赏花宴,众位夫人小姐暗地里都准备了许久,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儿,想着势必在太后与皇帝跟前好好表现,拔得头筹。
“皇帝怎的还没来?”秦太后背脊笔直的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手中握着檀木佛祖,双眸紧盯着院门口,恨不得长了双千里眼。
“娘娘莫急,陛下今日下朝晚,又说要回紫宸宫先换身衣裳,想来应该快了。”老嬷嬷接过话,弯腰给秦太后倒了杯桂花甜酿,“您先喝杯甜酿,赏赏花,瞧瞧这些小娘子们长得多俊呐。”
秦太后接过晶莹剔透的琉璃杯抿了一口,心底嘀咕,着光她看有什么用,正主都没来。
不过不得不说,这京城里的娇小姐们真是水灵漂亮,一个个仙女下凡似的,随便一个放在他们村子里,那十里八乡求娶的人怕是连门槛都要踏破。这要放在五年前,她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这么多娇花儿似的姑娘聚在一起,随着她挑来当儿媳妇。
还是自家儿子争气,有出息!让她老婆子也跟着沾了光!
只是可惜自己那书呆子夫君死的早,没享到福气。还有大儿子夫妇,唉……原本好好一个家啊,现在人口凋零至此。
一旁的霍蓉儿见母后突然叹气,扭过头,嘴角还沾着些糕点屑,“母亲,怎么了?”
秦太后摇头,“没事,就是见你皇兄磨磨蹭蹭的还没来,等的烦心。我是给他选媳妇,又不是送他上战场,他还这么老大不乐意的样子,真不知是如何想的。”
霍蓉儿笑道,“他巴不得上战场呢。前几日皇兄还说,当皇帝怪闷得慌,倒不如沙场杀敌来的快意。”
秦太后撇了撇唇,“没娶媳妇,哪都不准去!”
霍蓉儿嘿嘿笑了下,心说母后你可管不住皇兄了,嘴上换了话茬,“母后,今儿个来了这么多贵女,你可有中意的?”
说到这,秦太后面色好转,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瞧那魏国公府的小姐……”
他们这边嘀嘀咕咕说着,倏然,门外传来一道细长的通禀声——“陛下驾到。”
原本还笑语不断的院内顿时安静下来,在场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来了,总算来了。
在场的妙龄少女们是又忐忑又期待,关于新帝,她们大都没亲眼见过,更多是道听旁说。
在守旧文臣的嘴里,新帝是狼子野心,杀人如麻的篡位国贼,不忠不义,人人得而诛之;
在新派臣子的口中,新帝礼贤下士,广开言路,重开科举,是贤明道德之君。
在老百姓的眼里,新帝登基以来,大赦天下,减免赋税,放粮救灾,就如那拨开乌云的明日,是要长命百岁的好皇帝。
在说书人的故事里,新帝十四岁投身行伍,屡立奇功,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又在绵扬之战中重挫戎狄五十万大军,乃是顶天立地、忠肝义胆的大英雄。
所以,新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众人屏气凝神,翘首以盼的望向院门。
只见两行开路的宫人先行走进,之后,一道颀长挺拔的石青色身影跨入院中。
那是个模样英俊的年轻男人,宽肩窄腰,身量极高,乌发单用一根古朴的乌玉簪子固定,腰系玉带,挂着块龙纹玉佩。夏日衣衫薄,他身上那件麒麟纹杭绸长袍剪裁合宜,随着他行走的动作显现出健壮且结实的肌肉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