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琦又是怎么知道的?
父亲倒了,两个哥哥不顶用,外祖父一脉早就被边缘化,如今一个在京城的都没有。即便在,也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
而自己……田斌的眉头越皱越紧,只恨事情来得太快,自己之前又太过谨慎。
若早早下场,或许此刻也能有个一官半职,不至于事到临头无人可求。
“公子?”随从田斌突然停住,下意识问了句。
田斌用力在廊柱上捶了一把,“他们前段时间可曾得罪什么人么?”
陈琦怎么会突然盯上自家?
一定有原因的。
别的不说,陈琦不是没有证据就乱说的,那么证据是哪里来的?
一听“他们”,随从就知道田斌说的是上头两位公子,忙道:“都被去了职务,暂且在家闭门思过……”
说是“暂且”,但在京中多年,他也知道套路,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恐怕这“暂且”就要变成“永远”。
田斌用力攥了攥拳头,沉声道:“去替我向老师告假。”
不行,得尽快回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没了职务倒不要紧,但若真因此而坐实了父亲的罪名,那么自己就成了罪臣之后,永无科举出头之日!
那是他最后的机会。
田斌正急匆匆往外走,忽听远处有人喊:“兼资!”
他抬头一瞧,竟是多日不见的季芳。
季芳才要往这边走,却被同行的学子一把扯住,“别去!”
季芳一把甩开,“你做什么!”
那学子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拦你?好啊,你想彰显自己高贵的友谊,你不怕死,你那一大家子也不怕死,你去啊!回头别说是一个屋子的!”
国子监日常寄宿,他们两个是同寝室的。
季芳才要反驳,却想起刚才传进来的消息,脚下不由踟躇起来。
田斌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出奇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惊喜,也没有一点儿意外。
看完之后,田斌就别开眼,头也不回往外去了。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京中消息素来传得很快,它们没有翅膀,却比鸟更能飞;没有腿,却比兔子更能跑。
辰时发生的事,不过巳时,开封城的大街小巷就已经议论开了。
马冰去买菜时,就听到相熟的摊贩一脸热切地议论。
“……那么老些钱!”
“真的?我也听说的,听说家里搜出来一座金山!”
“这就胡说八道了啊,还没抄家呢!”
“啊,那应该也快了。”
经过层层润色后,田家贪赃枉法的行径已经升格数倍,俨然沦为大禄朝头一号丧心病狂的。
尚书距离普通百姓的生活太过遥远,远得很,简直跟天上的星星月亮似的,想都想不出来是个什么光景。
自然,也没有任何感情。
尚书嘛,听说是老大的官儿,但具体有多大,他们想象不出来。
不过,只是能亲眼见证他倒台,大家就足够兴奋了。
越是底层的人,似乎就越热衷于观赏庞然大物的跌落。
因马冰与王衡几次义诊,街面上的百姓都认得她,曾一度买菜不要钱,被强硬拒绝之后,也总是多送几头蒜、几棵葱什么的。
礼轻情意重嘛。
老远见马冰过来,几个摊主眼前一亮,立刻热情地围拢过来,旁敲侧击地问话。
“马大夫,听说那什么尚书的杀人了?”
马大夫是住开封府的,消息肯定很灵通吧?
马冰啼笑皆非道:“什么杀不杀人的,你们都从哪儿听说的?如今朝廷还没查完呢,你们可别乱说。”
众摊贩眼珠转了转,立刻做出一副“我们懂”的表情。
懂嘛,就是很严重,不让往外说嘛。
马冰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神色的变化,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可不是自己说得哈,都是他们太会联想了。
忽听不知哪儿一个人大咧咧道:“这也正常,做官嘛,谁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多捞银子?那些大官在家都是用金碗银筷子吃饭的,筷子头上还镶着那么大一颗宝石,日头一照,能把人的眼睛晃瞎了。”
说着,他还煞有其事地用手比划了个圈,仿佛自己亲眼见过似的,引得众听众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