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案件相关卷宗被封存,成了无头公案。
接下来的几天,申轩待寿阳公主越发柔情似水,堪称百依百顺,连着数月都不曾出门会友。
寿阳公主陷入了空前的挣扎。
她既贪恋仅存的这点温暖,哪怕它是镜花水月,又始终放不下那份怀疑。
宁德长公主换了个姿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寿阳公主怔了怔,“也许吧。”
要么当机立断大义灭亲,要么一辈子装聋作哑,继续沉浸在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也未尝不可。
可她偏偏做不到。
尤其福云寺案发后,寿阳公主一直在想,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就是个笑话。
好像从童年开始,她一直受困于这种窘境:
要么认命,安于现状;要么不认命,奋起一搏。
可她偏偏哪样都做不到。
她见证了太多,然后便奢求更多,但却没有捕获幸福的能力和勇气。
于是渴望和现状之间的落差越来越大,她心中的空洞也越来越难以填满,最终只能徒劳地听着冷风刮过,呼呼作响。
她也曾自命不凡,天真地以为公主生而高贵,想要什么都触手可及。却不曾想,到头来她也不过庸人一个。
宁德长公主盯着她看了许久,“能说这些话,好歹良知未泯。”
寿阳公主看了她一眼,觉得此情此景简直荒谬。
一直以来,她都憋得慌,想与谁说心事都不能。
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头一个推心置腹的竟是素来不睦的宁德长公主。
这世上的事,何其荒唐。
良知吗?
大约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如此不安,如此挣扎,尽情沉沦便是了。
可……
她曾以为申轩会改,如今看来,终究本性难移。
她一次次的不闻不问在外人看来便是默许和纵容,是她纵容了那只魔鬼继续为祸人间,害死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女子。
这一切本可以不发生的。
晚间,宁德长公主拿着寿阳公主亲手写的证词入宫面圣。
皇帝看了证词,当即叫了人进来,“即刻捉拿驸马申轩,提这几人进京问罪。”
寿阳公主证实申轩撒谎了。
当日方保去询问田淑被害前后申轩在哪里做什么,他说自己一直在书房练字,其实并没有。
甚至在田淑被害前几天的下午,申轩也总会独自消失几个时辰。
除此之外,田淑被害当天,申轩让人处理了一套平时很喜欢的衣服,因为刮破了。
若他只是在福云寺内闲逛,又怎会弄坏衣裳?
除了交代申轩的事情,寿阳公主还送了一份大礼:
她写了一份名单,其中不仅有当年侦办那几起悬案的官员,还有申氏几人。
据她说,这几人私交甚密,还曾在案发前后频繁会面。申家几位老人过寿时,那几名官员要么亲自过来贺寿,要么派人送上价值不菲的贺礼,必然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交易。
皇帝屈指敲了敲那份名单,“临了临了,她总算不那么讨厌了。”
有了这份名单,就有了缺口,再想做什么就方便多了。
皇帝一高兴,便又跑去练字,宁德长公主亲自为他研墨,“您打算怎么处置她?”
皇帝擎着毛笔想了一回,“也算个可怜人,若当真没有参与作案,找个寺庙清修吧。”
宁德长公主没说话。
她隐隐觉得,寿阳公主或许已存了死志。
于她那样骄傲又敏感的人而言,父母兄弟丈夫的接连背叛所带来的痛苦胜过一切。
出宫时,宁德长公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但见夜幕沉沉,浓郁的黑暗彻底笼罩了整座皇城,白日那些高大华美的建筑已完全隐入夜色之中,连轮廓都看不清了。
夜风中的烛火拼命燃烧,却也只能照亮周边一小片区域。
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可它又是多么可怕。
回到长公主府时,已经很晚了,谢显还没睡,纸窗上映出剪影,像一段等待唯一看客的安静的皮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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