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在邢无迹心里藏了许久,难得有机会一吐为快,正要说下去,忽意识到不对,忙凝神看去。
江逐水身后站着一玄衣星冠的男人,不知何时来的,一直隐了气息,竟无人发觉。
其人肤如凝脂,面上似有莹光,若看外表,当得上霞姿月韵,只是颊侧垂下两缕长发,坏了原本的仙风道骨,不正不邪,不伦不类。腰间挎剑,颜色漆黑,略有弧度,像极美人梳罢妆的一弯黛眉,情致玲珑。
上一回相见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邢无迹实则记不太得对方容貌,幸而何一笑变化不大。让他印象更深刻的,却是对方腰间那柄青娥剑。
此剑寒铁所铸,与人对敌时,即使只是擦破皮肉,也有寒气入体。若功力浅些,伤者不过一时半刻便要身体爆裂,死状惨烈无比。
当年谁也不想与江卧梦对上,因为这人实是不世出的天才。但更多人不想遇上何一笑,只为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
“疯子!”
3、
虽说对方近年几乎没了消息,邢无迹也没忘记这人,有了引子,更将相关的都记了起来,失态下忍不住破口骂道。
何一笑从来不是心思复杂之人,甚至相比寻常人行事更为直接,向少掩饰情绪,高兴便笑,怒则拔剑。
只是敢接青娥剑的人太少。
邢无迹他们杀狱法山弟子做试探,偶尔也考虑过江逐水出现的可能,但何一笑伤势沉重,已在殒落边缘,若为一个弟子便贸然破关,殊为不值。怎料今日不止江逐水来了,何一笑也到了。
这么一想倒可以想见。江逐水到了,何一笑如何能不到?
何一笑负手而立,玄衣于风雪中静止不动,像一截濒临死亡的枯木,看似了无生机,实则一息尚存。
面对邢无迹的骂语,他不仅不怒,甚至颇为开怀地笑道:“我就是个疯子。二十多年前,你们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他的眼睛在日光下,是孔雀绿的颜色。看人的目光也与常人有所不同,眸光尤其明亮,近乎捕食的蛇类,即使形貌出众,见者也总有心悸,不愿与之多相处。嘴角微翘,偏又唇薄如纸,笑里掺了邪肆残忍,直似眼中所见无一合他心意。
邢无迹想起他身份后,便忆起这人性情。他心情过于激荡,以至于声音听来有些尖锐:“你如何能出关!你怎么敢出关!”
何一笑仰头大笑:“如何不能?我与你们不同,是从来不肯受气的,一旦受了欺辱,只要还有一丝力气,总要立刻还回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套我学不来,也不想学。你杀我嫡传弟子,莫非还想我咽下这口气?你们管我叫疯子,我的的确确就是个疯子,”他笑声快意而激昂,“我现在心中可是舒爽极了。”
邢无迹只觉自己整张脸都僵住,憋了许久,方道:“堂堂狱法山主说出这种话来,还要脸面不要!”
何一笑嗤笑道:“脸面这东西挡不得刀剑,是顶顶无用的事物,要来做什么。况且我今日所作所为,又有哪里不合适了?不如邢长老教教我,好让我明白些。”
江逐水站在师父身边,目光平直望向对方,无论听了什么,都恍如什么也没听见。
邢无迹面色发沉,没有再开口。
与他相比,何一笑至始至终不慌不忙:“世间那么多道理,我唯独喜欢公平两字。涿光山大可来寻我,我奉陪到底。倒忘了,邢长老不是来了吗,可见是喜欢我这论调的。”
邢无迹重重吐出口气,目欲喷火:“以你伤势,不怕死在半道?”
何一笑却道:“即便要死,你们也必定死在我前头,”又道,“逐水,去外边等我。”
江逐水转身出去,将门掩实了。觉得不甚妥当,又走开十来步,离得远了些。
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