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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里男人总睡不安稳。他说医院里有奇奇怪怪的、不好闻的味道,像是夜晚没有人乘坐的火车车厢,铁皮的味道和过分的消毒水味让人心里本就孤独的念头疯长。说这话的时候,男人很认真的皱着眉毛,并且还拍了拍季无忧的肩膀示意他认真听。
陈长明很少会计较,但是有一件事是例外的:他不喜欢别人无视他。所以季无忧便抬头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明明还是清晨,他却觉得在男人眼睛里看到足够燃亮正片夜空的星光了。视线无意识的顺着男人的面孔下移,然后在不断张合的唇部流连。
男人的嘴巴肉肉的,看起来却不过于丰满,而是刚刚好,给这张因为眉眼过于硬朗而显得有些不好惹的脸增了一分钝感。
“……所以,我们回家吧。”男人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可能不太好,像是做了坏事要故意遮掩一下似的抿了抿嘴巴。于是时不时探出来的粉色舌尖就看不见了。
如果是在以前,季无忧会哭笑不得地允了男人。可是现在不同了,经过了前些天男人自己一个人出走的折腾,季无忧决定给他些惩罚。年轻人抓住男人的胳膊,嘴巴贴上了他的。亲吻半晌,才道,“回了家,就要好好听我的话,听见没有?”
陈长明闷了声,下意识地往门口处看了看才点头。他总觉得有点古怪,可是季无忧是他的孩子,他是他的父亲,父子之间亲亲抱抱应该没有问题,但他常常觉得有些不对。想总归是想,何况他最多只能感觉出这么一点奇怪来,具体是为什么他也不清楚,索性就由着年轻人这样亲昵地对他。
甚至偶尔还会因此而感到骄傲。小时候在村子里常遇到一些不仅不孝敬长辈,还对长辈动手的流氓。他想,季无忧对他这么好,以后一定也会一样好。并且现在,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前段时间他参加了好几个工友的婚宴。一个个结实的汉子牵上了属于女人的娇软的手,粗犷的男人们忽然就变得那样羞涩,像是在外面被家长揭了短的小孩子。
这是结婚。他知道的,然后他们会过上他二姑、二姑父那样平淡却温馨的生活。他也想结婚了。他也想找个人,这个人能够时时陪着他,偶尔因为小事拌拌嘴,但是大多数时候是两人过着自己自在的小日子。以前他不会想这么多,因为季无忧还太小了,他害怕季无忧会疑心他结婚了会不会不要他。
但是现在,季无忧长大了。而且男人年龄也到了,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在村子里孩子都能种地了。
一想到这里,他更想回去了。新搬来的领居是他的同事。那是一个做事情很干练的女人,模样也算得上周正,很像他二姑年轻时候的样子。
“到时候还要跟你好好介绍介绍……”男人想着想着低声咕哝了几句,起身去收拾东西去了的年轻人没太注意,只一心想着回到家里去就不会再有来探望的人打断他跟男人独处,许久没有做过这些家务事的年轻人依旧对这些熟稔得很,似乎也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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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之前,陈长明打算去跟刘成招呼一声。等到了病房,房间却空荡荡的,连个人的影子也没有,被单水果等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季无忧说他昨天出院了。男人没有多想,只觉得反正回去了应该也能遇见他,就安安心心地回了家。
回去的时候正是下午,太阳很大,病痛恍惚间变成了冰块似的,吸收够了温暖便从毛孔里消释出来。陈长明不知不觉地步子都轻快了许多,手里拄着的拐杖一点也不能阻碍他。
“这边这边。”季无忧抓住男人的胳膊,向路边指了指。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陈长明看不懂车牌这些标志,只当他租了一辆车,走近了些才发现里面连个人都没有。
“还没来吗?”男人头一回坐轿车,粗糙的手掌新奇地摸了摸车门上的把手,没摸几下,像是害怕自己手上的茧子会刮坏这钢皮铁物似的。接着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茫然地问道。季无忧开了后备箱,这会儿正在放东西,他听见男人的话,怔愣了片刻,才明白男人脑袋里在想着些什么,哭笑不得道,“没有司机,这是咱们自己的车。”
“自己的车?”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劳累地工作了十几年的男人攒下来的钱都仅仅只能供的上生活,他的孩子才这样年轻,就已经有一辆车了吗?男人惊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着季无忧,认真的问道,“真的是咱们自己的?”
季无忧点点头,神色也很认真。男人刚刚松下一口气,喜色还没上眉梢,又立刻紧张了起来,“没有骗别人钱吧?”
“没有没有,我自己找了个公司实习,公司想说我做得好,让我毕业之后一直在他们那里做,就拿车子奖励我,让我留在那儿的。”季无忧关上后备箱,先给男人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待他好好坐了上去,帮他安置好打着石膏的腿之后才关上车门,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陈长明总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骗子挣钱是最快的。
季无忧上高中的时候,学校强制要求住校,每周只有周六晚上和周天上午放假,陈长明为了能接上孩子从宿舍打回来的
', ' ')('电话,咬牙买了一部二手按键手机。
季无忧上高一的第二周周六早上,陈长明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的人说,他的孩子出事了,学校老师把他的孩子送到医院去了,现在要做手术,让他赶紧打过去两万块钱。男人当时眼前一黑,着急地赶紧请了假,匆匆地回去把家里到处塞着的钱都找出来,只有六千多块,他急慌慌地到银行,照着那人给出的卡号汇了过去,一边办着手续一边问能不能再宽限他几天。
那边的人不同意。陈长明借了旁人的自行车,一陆骑到医院去,打算求求医生,再缓几天好让他去借钱。到了医院门口,才想起来那个人没告诉他是在哪个医院。男人又慌忙去了季无忧的学校找他们老师打听,刚蹬着自行车到了校门,就看见了背着书包正往外走的季无忧。
警察说,电信诈骗这个,恐怕不好追回。
季无忧还记得,那天晚上男人在客厅里坐了一夜。
“爸爸觉得我会骗别人钱吗?”手上捏着安全带的插扣,他凑到陈长明耳侧一边给他系安全带,一边压低了声音将气息都喷洒在男人的耳垂处。男人生的高大,肩背都宽厚结实,坐在副驾驶上,凭空比季无忧宽大出许多来,这就导致季无忧一俯身,就贴到了男人身上,胳膊底下紧贴着的是男人壮实的胸膛,宽松版的T恤把男人的胸肌露出一大片来,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
男人被温热的气息吹得一抖,稍稍往边上躲了躲,宽厚的肩膀凑上年轻人尖尖的下巴,“好奇怪。”莫名其妙的感觉让男人全身像是熟了似的发红。
季无忧也不逼他,给男人系好了安全带后就默默地退回原位,敛了眸子低声道,“爸爸觉得我可能是骗子,是吗?”
男人一愣,忙偏头去看他。果断摇头道,“不是的。”
季无忧是他养大的。两个人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季无忧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最清楚。他的孩子不会骗人,更不可能是骗子。可是,如果坏人骗了季无忧,然后利用他为自己挣钱怎么办呢?陈长明看过好多讲年轻学生被犯罪组织利用的新闻。
“外面坏人很多。”陈长明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宝宝这么听话,又很乖,不要被别人骗了。”男人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做家长的应该给孩子把把关,他认真且郑重道,“我去看看你老板,可以吗?”
季无忧当然知道他的意图。年轻人失笑,道,“回去之后我跟你说一说公司的具体情况……我这么聪明,会被别人骗吗?”
男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点点头,自己略微前倾了身子,像小学生上课那样座好,学着季无忧之前教他怎么使用手机的样子,在屏幕上滑动起来。
这么听话,又很乖……季无忧无声地将这几个字在唇舌间描绘几遍,像小时候吃糖果似的,轻轻舔砥外面一层晶亮的糖衣,一下一下,不舍却又贪婪地将糖衣吃完了,所有腻人的香甜都融在了唇齿间。可是纵然是能够麻痹舌尖的甜,也没有办法在咬进山楂果的时候,感受不到酸涩。
他始终是听话的,是乖的。发自内心的夸赞背后,是父子之前从不曾逾越的地位沟渠。陈长明始终将他当做一个孩子。并且是一个单纯的,纯善的孩子。
——可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没关系,爸爸。我可以以这样的身份,永远占据你身边最亲近的位置,让别人不能靠近分毫。季无忧抬眼前视空旷的道路,驱车缓缓向着家的方向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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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不是那个来送汤的女人。这个女人看上去比那个送汤来的女人模样要更普通一点。但是眉眼很温柔,而且生得四肢修长个子不矮,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干练的女人。
她披着头发,茂密的黑发蓬松清爽。手里提着一篮水果,看样子是提前知道了陈长明要回来。
她看见陈长明从一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车辆上下来,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陈哥,这是……?”
“爸爸,这位是……?”季无忧关上车门,脸上挂着仅出于礼貌的浅淡笑容,站在陈长明身边,空着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陈长明的手。
“这个是你徐阿姨,”男人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是显而易见的高兴,“是我同事,今年新来的,现在住在我们楼上呢。”
“这就是无忧吧?”女人很自然地从季无忧手里接过他拿着的东西,接着看向陈长明,略责备道,“我就该看好你,说了好几次不让你去那里当临时工,你偏不听。”
语气熟稔地像是老夫老妻。
陈长明不好意思的松开握住季无忧的那只手,摸了摸头,耳朵尖涨的红红的,“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
女人这才笑起来,扶着陈长明进屋里去了。是的,进屋里。屋子的两个主人都不在,这个女人却能够打开屋子的门。她扶住他的动作那么顺畅,好像本就该这样,好像他们是一对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夫妻。
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哄小孩一样温柔而宠溺的话语很轻很轻,似乎担心稍稍语
', ' ')('气重上几分就会让女人生气似的。可是这样轻的话,却似有千钧重,毫不留情地把季无忧独占男人的所有自信击得粉碎。
季无忧沉默地站在原地。走到屋子门口的陈长明回过头,抬手招呼他道,“宝宝进来啊。”
女人挽着他的胳膊,跟男人一起朝着季无忧笑。明媚如正午的太阳,散发着烈火中最旺盛的那一缕快要成白色的光芒。刺得人的眼睛不堪重负,烧得人的胸腔滚烫。
“好。”季无忧站在原地,听见喉咙里闷闷地响。
季无忧一直不说话,脸色说不上不好看,却像冰块儿似的让人瞧了遍体发寒。女人就是再迟钝,也能猜到这个年轻人估计是不喜欢自己,也就没再自讨没趣,和陈长明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爸爸,这个姐姐怎么有我们家的钥匙啊?”陈长明腿脚不便,这会儿正坐在凳子上看电视。电视是前几年安装上的,屏幕上是熟悉的新闻联播界面。
季无忧细细地切着葱段,指尖按住刀刃上方,确保每一段都粗细相同。锅里煮着补身子的鸡汤,香味儿随着白色的蒸汽一起从锅里飘出来。
“啊……她之前没有地方住……经常来咱们家里坐,我就想着,反正也是同事嘛,就给她配了一把钥匙,让她随时来坐。”
“可是,她不是住在楼上吗?给她钥匙干什么?”
男人不说话了。酡红仿佛马上要从颊上染遍全身,他低头绞了绞手指,心跳得想要蹦出来似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男人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给季无忧,半晌才小声道,“宝宝,你觉得……她怎么样啊?”
刀刃切进了砧板里,直直地竖在上面,发出的声响把男人吓了一跳,他忙偏头去看季无忧。
难以控制的怒火第一次让季无忧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失控了。指尖被刀刃削去了一小块儿皮,血液几秒间就在砧板上流了一小滩。他恍若未觉,暂停片刻后又重新拿起了刀柄,继续一下一下地切着菜。红色的血顺着刀背蜿蜒,把绿色的青菜染得红艳艳的。
“流血了!宝宝……”男人一惊,拄着拐杖起身来,匆匆去卧室的床头柜处取了药和创可贴,急忙走到季无忧边上,步子大得险些要摔倒。
季无忧沉默着继续切菜。
陈长明不知道季无忧是怎么又开始闹起小脾气来了,干脆夺了他手里的菜刀,把还在淌血的手指含进嘴里。他凡是手上有了什么小伤口,都是这样做的,每次含一会儿血就不会再流了。
温热的口腔含住了他微凉的手指,柔软的舌头包裹着他的伤口。季无忧的心狠狠地跳动着,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永远在他最想要发疯,最想要干脆就强s了他的时候把自己柔软的肚皮露出来给他看。让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独一无二的人。
“好了。”季无忧低声道,男人乖顺地张开嘴,让他把手指抽出来。季无忧随即接过男人手里拿着的药和创可贴,简单地处理好了伤口。
“为什么不高兴啊?”男人小心翼翼道,“你不喜欢那个阿姨吗?”
季无忧干脆地拉着男人进了卧室。
“不是不喜欢那个阿姨,是不喜欢你喜欢那个阿姨。”指尖已经贴好了创可贴,可男人口腔的温度似乎被施了什么能够永远不散的魔法似的,他现在依然能够感觉到上面滞留的温热。
陈长明被他这两句话绕晕了。
“我是说,那个阿姨比爸爸要年轻吧?爸爸这样很自私的,你要让那个阿姨年纪轻轻就嫁过来当后妈吗?而且啊,我们这么穷、这么穷……你看,这次为了那么一点点钱就差点连命也丢了,你是想让那个阿姨嫁进来受罪吗?”
“所以,爸爸,明天去问那个阿姨把家里钥匙要回来吧,不要再跟她来往了,你这不是浪费人家的青春吗?”
季无忧一点点一点点地逼近了男人,最后把他压在床上。兴奋地看着男人神色的脸颊慢慢失去血色,整张脸泛出死寂的灰色来,像四周墙壁上最初的、原始的石灰颜色。
他这是第一次对男人说出这样刻薄的话。但是……男人怎么感觉得到呢?他只会认真的听完,然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也相信他说的是对的。再然后,就会乖乖地跟那个女人断了关系。
但是这还不够。
季无忧抬手捏住了男人的下巴。季无忧仔细地端详着男人小幅度颤抖的唇。不该怕的,他不该这样子。男人应该像往常一样答应他,然后照着他说的去做,而不是显出这样一副方寸大乱的样子。
雄性征服雌性的典型行为就是把雌性压在身下占有。通过用身体里的东西给雌性留下自己的标记、自己的气味。别的不长眼的东西就会知道这是个有主的人,不是他们该觊觎的。
手指顺着男人上衣的下摆钻进去,触上男人温热的皮肤。季无忧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蛇,身体冰冷的不成样子,看谁都带着三分毒。但在遇上他的时候,就从野蛇变成了家养的温顺小动物,然后在某些情况下,显露出野蛇的本性,用分叉的舌头舔遍他全身,再
', ' ')('用自己滑腻的身体把他一圈一圈地缠紧,不留出一点缝隙,将他吞吃入腹。
陈长明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爸爸不是想结婚吗?”季无忧用自己的一只手按住他的双手,强硬地把他的双手举过头顶,“我现在是要叫你结婚要做什么,你不学的话……”
季无忧眯了眯桃花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是十足的把握,“以后你结婚了,跟你结婚的人会不高兴的。说不定,还会离婚哦。”
男人闻言,深思起来,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但是又好像很有道理。他眉眼依然沮丧地耷拉着,手上的力道却卸下去了些。季无忧抓住他上衣的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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