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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成最见不得季无忧摆出那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奇奇怪怪的,明明是一个已经成了年的大人了,却永远像个离不了母亲的奶娃娃似的贴着陈长明。偏偏陈长明傻乎乎的,一点不觉得这么大的孩子黏人,还尽情溺爱着。
瞅着父子俩亲昵的那个劲儿,刘成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干脆偷溜了出去。
季无忧余光瞥见那碍事儿的闲人终于出去了,这才伸手抱住了男人,双臂把男人的脖子搂的紧紧的,似乎想就此将男人和自己镶嵌在一起,肉体纠缠、灵魂也紧贴着,再也不分开。
陈长明略略睁大了眼睛,季无忧忽然做出的动作吓到他了。接着他感觉到几滴在下坠中失了温的眼泪砸在肩膀上,打湿了病号服,湿意一直向里蔓延,潮得他心里发慌。陈长明小心地把季无忧往怀里搂了搂,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他,力道不重,却像悬空的脚步终于踏上了地面那样踏实。
敲门声突兀地叫唤起来,像是黑夜里倏然飞过来几只乱叫的乌鸦。季无忧慢悠悠地退出男人的怀抱,不悦地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余光却在仔细观察着男人的反应。陈长明应了一声,一个圆脸女人提着金属色的保温桶打开了门。
她好像对于这间vip病房有些惊讶。
这个女人长得并不算好看,但是叫人很舒服。就像日常吃习惯了的家常饭菜,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人们吃着却舒心又熟悉。尤其是微笑的时候,眼角弯弯的样子,像是秋日里的一阵暖风。
昨夜下了一夜暴雨,温度骤然间降下去十几度,有了那么点萧瑟深秋的味道。她穿得很朴素,白色毛衣和灰色裙子,手里的保温桶也是家附近杂货店里常年卖的那一款。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季无忧也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陈长明看见女人的那一瞬不由自主勾起来的唇角。陈长明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女人?这个不为自己所熟悉的女人,究竟渗入他生活到哪一步了?
只是短短半年的时间……陈长明竟然已经有了他不知道的生活,还和人亲密到这种大清早专门送饭的程度。忍不住想把男人想的更加恶劣一点:是不是他再晚回来一点,这个男人就会做人家的丈夫去了?随随便便,一点也不管他这个儿子的意见,只管自己被哄得晕晕乎乎……
攥紧了袖口,指节微微发白。季无忧挡在男人身前迎了上去,接过保温桶,温声笑道,“阿姨您好,您是来看望爸爸的吗?”
赵娟娟是第一次看见模样这样漂亮的年轻人。脸蛋精巧白皙,长着尖尖的下巴,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灵动,睫毛又长又翘,像个洋娃娃。女人听见了年轻男孩儿的话,讶然道,“你就是长明的孩子啊?这么大啦,长明常常跟我说起你呢!”
“谢谢。”
她很会说话。季无忧将保温桶放到床边的柜子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人的表情。他很高兴,他从来把所有情绪都直接表现在脸上。季无忧低头,手指几乎要把保温桶手提的塑料细柄捏得变形。
他既因为女人说了陈长明常常提到他而感到愉悦,又因为她直接用这样亲昵的称呼来唤男人而感到生气甚至是被侮辱。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天真憨傻的男人是能够轻易操控他的情绪的,能够把他变成一个喜怒无常的坏家伙。可是罪魁祸首却意识不到这一点,这使得季无忧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要求男人负责——或许得真正地把他据为己有,才能够不让别人觊觎,也不让他对别人露出那种傻气却淳厚的、勾引人的笑容。
女人其实是家那边一家快餐店的店主。她有一手不错的做饭手艺,炖的汤很好喝,尤其是莲藕排骨汤和紫菜蛋花汤。过年的时候,男人给季无忧带过一回,大男孩儿很喜欢那个味道,把一大份汤喝得干干净净。陈长明招呼了女人在一边坐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向着女人道,“麻烦你了,大清早上的还来看我。”
“不麻烦不麻烦,领里领居的,客气什么啊。”女人看着他憨厚又隐隐带着羞涩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圆圆的脸蛋上出现了两个小梨涡,给这个温柔淳厚的女人增添了几分清晨觅食的松鼠似的灵动。
季无忧站在窗边,低垂着的眼睫如同叶片上因秋风吹拂而止不住轻轻颤动的露珠小幅地震颤着。
“店里这会儿生意正好吧?是不是碍着你挣钱了……”陈长明眨巴了下眼睛,苍白的唇抿了抿,想着该给女人一些钱做补偿。手在裤子处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医院的衣服,没有他的钱。
没有钱怎么办呀。男人羞窘地挠了挠头,悄悄看了一眼女人,谁料一下子撞上女人望过来的眼神。他连忙偏过头去,不让她看出来自己的想法,深色的耳垂羞耻得染上酡红,向着季无忧道,“宝宝带钱——”
季无忧倚靠在窗台处,早上青白杂糅的光映着他白皙俊俏的脸庞,侧脸上落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涂得他柔顺的发分外诗意,颜色像极了古时才子佳人们撑伞而过的青石巷。
宝宝真好看。心里想着的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句话。男人的脑筋太笨了,可以
', ' ')('存储的想法也太少了,刚才要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想着自己养大了一个好看极了又聪明极了的孩子。他招了招手,示意季无忧坐到他边上来。
年轻人眉眼间不宜察觉的那一丝郁色随着男人嘴唇张合的动作散去。他面上挂着年轻人所特有的、林中小鹿似的灵动笑容,走到男人身边坐下。干多了体力劳动的男人有一身结实的腱子肉,适合的病号服被他撑得紧紧的;因此夜里季无忧小心地给他换了一件更大的,可这样一来,领口就被压得偏低了。
锁骨完全裸露出来,脖子与肩膀处隆起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感。
难以启齿的欲望撬动了本来干涩的喉咙,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季无忧抬头盯着男人颊上的酡红,温声道,“怎么了?”
“啊……”男人张了张嘴巴,可以看见他艳红色的舌尖。颧骨上的肉抽动了一下,他小声地咕哝了几句,才道,“我忘记要说什么了。”
古言,三十而立。三十岁是成家立业的时候,该有了一定的阅历,也该被种种人情世故磨去了棱角。上天剥夺了他本该和常人等同的智力,却也保留了这几分孩子似的纯真。季无忧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来,轻轻笑了一声算作惯常的安抚,抬手擦了擦男人唇边刚才吃包子留下的油迹。
女人独自坐在两人边上,隐隐约约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插不上话。她是过年前后在老铁路公司后面开店的,陈长明是她的常客。这附近住的都是劳碌的人,来往总是匆忙得很,饭碗和泼洒出来的食物随意留在桌上,只有这个男人回回都会拾掇好碗筷,再从口袋里掏出纸来擦好桌子,整整洁洁地离开。
不管是在哪个年龄段。有礼貌的男人对女人总是有吸引力的。更何况陈长明长得高大健壮,模样很不错;还是国家铁路公司的员工,收入也稳定。
她知道他有个儿子,但却不知道这个孩子这么大了。女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父子俩之间的氛围,莫名觉得这个孩子恐怕会阻碍她和男人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汤是才做好的,现在要喝吗?”女人攥了攥手,站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裙子,将褶皱抹平了些,这才走到床边的柜子前头,拧开了保温桶。保温桶虽然看起来不怎么美观,保温能力却很不错,盖子刚刚打开,白色的蒸汽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炖得烂烂的排骨肉香和入口即化的莲藕香气飘得满病房都是。
女人端着保温桶,顺势站到季无忧前面去,将香气四溢的热汤递给陈长明。季无忧紧盯着他们交接保温桶时碰在一起的手指,眸中晦涩难辨。
乳白色的浓汤在上面覆了薄薄的一层,绿色的葱花点缀在上面,可谓是色香俱全。陈长明接过汤,向女人道了谢,接着便忙偏头看着被女人挡住了的季无忧,高兴道,“宝宝最喜欢喝这个了,快来尝尝!”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季无忧忍不住去怀疑这个男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男人总是在激起他不可言说的阴暗情绪时又来以亲昵的态度取悦他。
季无忧疏开了眉眼,笑吟吟地对着女人道,“阿姨可以让一下吗?”
女人的笑容稍稍一僵,心里多少有些埋怨陈长明的不识趣,使她陷入这样多余而又尴尬的境地。但也没有多想,听了年轻人的话就自然的退了几步,给他让出地方来。
季无忧坐到男人旁边,接过汤,在男人亮晶晶的眼神下舀了一勺汤喝下,煮的软烂的莲藕在舌尖化开,清甜醇香而温暖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身体的其他地方,到处都暖洋洋的。
昨夜气温骤降,他在这里守了一夜,无暇回去换衣服。这汤倒是来得及时。季无忧又舀了一勺,这次舀起来一块排骨,丝丝缕缕的肉相当软和,汤汁吸收得也很足。
陈长明看着他喝汤的样子,偶尔吃到一块大的莲藕时,季无忧会鼓起腮帮子来,像一只贪吃的松鼠。热气熏得他脸颊泛出粉色来,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冬日里脸蛋总是被冻得发红的那个小小的季无忧。
男人心里热乎乎的,仿佛也喝了那一桶热汤。
……
女人实在待不下去,找了个由头先走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父子二人。
男人腿被铁锹打骨折了,小腿绑着厚厚的石膏。昨天打架的时候腿上和肚子上受的那两下最疼,几乎要让他生生疼昏过去。醒来时,陈长明就发现自己的腿好像动不了了。靠出卖并不算难的技能和体力生活的男人感觉到一阵恐慌。
“我的腿不会坏掉吧?”男人皱起剑眉,仰头问道,黑色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季无忧,他嘴角略微向下撇,被子底下的手把床单攥得发皱。
“不会的。”季无忧摇摇头,把还剩下一半的莲藕汤随手搁到桌上。又将桌后面堆着的包子拿出来,夹起一个来喂给男人,“会好的。来,我们先吃饭。”
陈长明好像有点犹豫。他垂下眼眸,左右看了一阵,才张嘴咬住那个包子。担忧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季无忧不得不停下了筷子,起身去叫医生。
“腿会好地慢一点,不过只要好好休息,问题不大的。”
', ' ')('医生推了推眼镜,陈长明听完果然挑远了眉毛,满足地点点头,十分热络地道,“谢谢医生!医生吃早饭了吗?宝宝买了好多包子。”
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医生镜片后面的小眼睛睁得溜儿圆,茫然地扫视一圈,才意识到男人口中的“宝宝”是身旁站着的俊俏年轻人。大概是……这个年轻人的小名?知道了这样的小名是不是不太好啊……
医生尴尬地看了看边上的年轻人,又交代了几句,便出了病房门。
“看,我说吧,没什么事的。”本来还打算好好地教训一下男人,和他算一算随便跟人大家、随便替别人挨打的账的。刚才看见了男人惶恐的样子,现在又怎么会再训斥他。
季无忧叹了一口气,抬手捧着男人的脸,轻轻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陈长明惊讶地抬眼看他,仰视的角度使年轻人本就精致的轮廓显得更加精雕细琢,纤长的睫毛被早晨的阳光投下丝绒似的一片碎金,琥珀色的瞳孔如同秋日枫树林里的一汪湖水。
男人愣愣地望着他。直到季无忧的下一个吻落在了鼻尖,男人才回过神来。
“啊……不能这样!”男人猛地往后一退,捂住了被季无忧亲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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