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还在头疼着,那女人却已经开始寻着地上散落的衣裳,自顾自的穿了起来。
“喂,你——”
开口,石岸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看到那个正将那件套头t恤穿了一半的女子顿了顿,继而——
“过来帮我一下,衣服卡住了。”
下意识的,石岸走了过去,并顺手的将那人的衣裳扯了下来,然后一愣,有些头疼的想到自己这顺从她的习惯。
自己和她是同村人,当年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自己家和江流家中不同,江流家很穷,却在生了个儿子之后贪心的还想要更多,结果生下了她,而他们家在村子里却是富户,自己有个姐姐,是以在他出世的时候家中是极为欢喜的,打小便是宠爱非常,他也就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年纪见长,更是不得了。
有一日外出遇到江流,两人因着些许他已经不记得了的小事闹了起来,他任性,非让人给自己磕头认错,而这位却也不晓得是怎么生的,明明是个家中极其不受宠的姑娘,居然脾气又臭又硬,死也不服软。
他气极,也不知道那时候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是童养媳就是穷人家把姑娘给一户富裕人家做仆人,打骂皆由人,居然闹着让家里人把她要过来。更不曾想家里人宠他惯了,居然也就真这样做了。
他还记得那一日江流从她家过来,那一幅怨气冲天的模样,只是当时年纪小,还因为气着了人而欢欣雀跃,根本不晓得自己对别人造成了什么样的梦魇。
而那之后,她就变了,再不像小时候那样脾气,任何事情似乎都不会再让她生出多少起伏,至于自己,一开始的数年里还常常以欺负人为乐,可年岁渐长,他开始懂事,便对这人生出了愧疚之情,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渐渐习惯了任她予取予求。
直到她十二岁,自己十三岁那年,她离家出走,然后杳无音信。
再次遇到是四年之后,他离家去外地读书,在校园里邂逅了那个多年来一直在自己梦中折磨他的女孩,然后开始纠缠。
他说不清楚自己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不知道是愧疚多些,或者爱情,甚至...佩服,只知道在自己不断的挣扎、愧疚和注视当中,这个女孩夺走了自己所有的目光,占据了他感情世界的全部。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恨她的——因为她没有心。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是活该——因为是他让她对所有人失望的,至少,石岸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如果不是当年他的任性导致了她被自己家人当做货物一样送出,或许这个生性固执到近乎偏执的女人,不会像现在一样,将所有人事物当做一场大的戏剧——
戏剧,就是这两个字,石岸记得这是一次他与江流二人温存之后,他问她自己对于她来说是个什么的时候,她没有回答,然后告诉他的,告诉他,她这一辈子,只想当个局外人,看看戏就好了,没兴趣参与。
从那之后,他记得大概是两年前,他开始与别的女人接触,试图寻找一个能够让他平复在她的冰凉里面受到的伤害的女子,可是——
苦笑的看着已经穿戴好了一切,然后站起身,
“我先走了,如果,”
侧对着石岸的身体转过来,用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认真的态度看着他,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身边有适合的对象…就和我断了吧,之后和人家好好生活,从前的那许多,不是你的错,至少,大多数不是。”
“再说,这么多年过去,即便是你有错,也早就还清了。”
笔直站立的女子有一副若松柏一般的脊梁,难得对他认真的眼睛让石岸有些心神不定。
江流是聚华集团总裁夏老夫人的助理,前不久让老夫人给指派给了她刚回国的孙女儿,那位空降的大小姐是个叫做夏倾的女人,回国是为了结婚——双方家庭的利益联姻,只不过这个利益的背后,却并不是完全的商业原因。
因为老夫人的指派,江流对于夏倾相关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而那个和她联姻的叫做唐齐歌的男人也一样,这两个人原本是青梅竹马,只可惜男方在之后有过一次意外的出轨,于是女方便头也不回的走入另一片天空——照理说这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男人的乱七八糟在江流这么些年的经历里实在是见过太多,更何况是这种上流社会的男人,可是,对于这位唐先生,江流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那是一个十分自律的男人,外表温文尔雅,甚至也能说是一往情深,在她的了解中,这人除了那唯一的一次出轨之外,再不曾与任何其他女人产生过交集,甚至那一次,也只能算是被人算计,说的不好听点,如果换做是女人被那样对待,十之八九能够告人□□。
而那位唐先生,在夏倾离去后,一如苦行僧一般的过了许多年,哪怕知道自己爱的女人早已经移情别恋,实在是不得不说上一声痴情。
只可惜这种痴情似乎并不总是有用的。
她下午从医院出来,唐先生因为重病入院,但他那位妻子,却怎么样都联系不到,老夫人让她找人,她辗转找了好些地方,却居然是从那位小姐的情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难道一个错误,真的需要用一辈子来偿?
如果从前问起,她一定会回答是,可是从医院出来,第一次的,江流觉得或许这个答案是不确定的。
于是她想起石岸,这个男人不过是还未成长的时候,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因为任性而伤害过自己,这么多年的补偿,其实真有什么也早就还清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一切,到底算是什么呢?
爱情?
江流在心中嗤笑一声,这东西实在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奢侈品,高档得她觉得哪怕是瞻仰,她都瞻仰不起,所以不可能。
亲情?
毫不犹豫的在脑海中划掉,她是个没有亲情的女人。
友情?
更不可能。
那么到底,这个男人和自己,算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如此的纠缠不清?
于是拿出电话,她打给他,原本只是打算做个决断,却未料居然还是到了滚床单的那一步——如此说来他们俩之间的,该是欲望吧!
可是人与动物不一样,并不是只有欲望,也不是不能够克制欲望,所以——
“结束吧!”
说完,没有看他的表情,也不在意一个赤果的男人呆愣在自己面前,江流拿起一旁放置的小包,轻易的转身而去。
她是一个局外人,即便是偶有羁绊,却总还是挥得断的。
说完话的女人,头也不回的走,就像是在路边欣赏过一场大戏,半点不曾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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